第四十七章 白华之翼
灵和鬼不一样。 鬼是游荡在世间的残念，并不能阻挠你的原神，尽管它能封闭你的意识，但是当它离开的时候，属于鬼的那部分记忆也会一同被带走，你们互不相干；但是灵不一样，灵拥有世界上最精纯的染神的染之力量，这些染神的力量来自山川、河流，甚至来自火焰和沙丘，至于它们为什么会活着，师父说，是因为有人强行将一股顽强的生命力赋予染灵，只要河水不干，山川不倒，染灵就会一直带着这股生命力存在下去。 鸾惜就是染灵，龙族的染灵，她的生命力来自对阿麟七万年的爱恋。 染神的力量之一就是沾染，在染灵占据你身体的一刻，你的意识和染灵的意识会绑缚在一起，你会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染灵，因为你的眼睛就是灵的眼睛，你的想法就是灵的想法。 这是染灵的可怖，也是染灵的悲哀。 因为你不能主宰自己，甚至会被它强烈的感情所同化，而当灵离开你的身体，你们共同的经历和记忆会附加在你的身上，这些附加的成本会让你做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鸾惜占据我的身体的时候，我看到了第一世的芈曜麟，感觉到那个虔诚龙族的少女就是我。这也是为什么，当我第二次从我自己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冲向鸾惜，释放我的愤怒，因为我了解了她非此不可的理由。 这也是灵不会轻易占据别人身体的原因，因为一旦染灵占据你的身体，染灵的过去就会曝光在被侵占的人面前，春光乍泄，表露无遗。 我看着默默走向水中的鸾惜，也明白了她此刻的疲倦和欣喜。 她带着我的身体去了北海，用她来自川流的染神之力召唤了来自北海的九百九十九只白华补天草和自己的力量融在一起，为阿麟织了一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翅膀。 我看着这一只白华羽翼被断裂的伤口处伸出的重生之力紧紧包裹，像是肆虐的小恶魔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母胎，它们彼此融合，相互依补，直到双翼展开，一只妖红，一只晶莹；一只是火，一只是水，麟看着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鸾惜也有些错愕，想要逃开，却被他在身后抓住了手臂，鸾惜哭了，麟放开了她，他的手掌有些粗糙，划过肌肤的时候，轻微地摩擦，震动着鸾惜的意识，这已经不是惺惺相惜能解释得了的了，比起此刻的一天时光，他们有七万年的过去，鸾惜说，“以后，我就是你一半的翅膀，无论我去了哪里，散在哪里，你的身体里都有我的影子，麟，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阿麟没有说话，而是靠在了石壁上，闭着眼，白华之翼微微散发出晶莹的光，追随着鸾惜远去的身影，“回去吧！”这是鸾惜对白光说出的话，也是对我说出的话，当我睁开眼时，她再次回到了水中，静卧，不声不响地安睡。 我走回半月洞天，阿麟还靠在那里，他感受到我的气息，也不声不响地收起了双翼，他睁开眼，看着我向他走了过去，坐在他的面前。 他笑了笑，我想他是在笑命运的无奈，他看向洞口外的月色，神思飘渺，仿佛沉浸在过去的记忆深处。 “君祁山破了，你有什么打算？”阿麟并未看我，我也仰望沿着山洞的石壁，寻找一个视点。 “我会去找呦呦，陪她回长穹山。”我们像两个历经磨难的粽子，比起种族，对立，厮杀和鲜血，这样的对话无伤大雅。 “也许我不该为了唤醒皓月，将它们再次牵扯进来，我欠鸾惜的已经够多的了。”我听了阿麟的话，摇了摇头，“鸾惜很开心，她一直觉得，作为染灵的她并不能帮你什么，如今她为了做了一个翅膀，至少，她可以为战场上的你，少费些心思了。” 阿麟转头看我，微微蹙眉，他深邃成熟的眼神看得我发慌，“怎么，我说错了吗？” 阿麟笑了笑，温柔得就像从前，“你若是龙族该有多好，不然，我也不会想方设法让你不要与我为敌了。” 听了这句话，我终于明白，让我和阿麟不能回到过去的缘由，不是因为他忘记了我，抛开第二次转世的自己，而是因为自己身为龙王的使命，还有逃不开的那段龙与神之间的纠葛。 “你逼我太师父打开混沌之钟，其实并不一定要登上天外天，夷伯和飘渺共济如此熟稔，你会知道噬灵解禁也不足为奇，我虽然不明白你针对君祁山的缘由是什么，但至少，你并没有对君祁仙界赶尽杀绝。” 阿麟不动声色，甚至有一霎那的不忍，那转瞬被冰冷取代，“你不该随意猜测别人的心，特别是一个随时能将你陷于万劫不复的人。”阿麟起身，“与其在这里胡乱揣测，还不如想一想，等鸾惜恢复了力量，你这身无所谓的皮囊，还能不能禁受住她的蛊惑。” “你——”也许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站了起来，对他的话很是不屑。“你伪装成这个十恶不赦的样子很爽快吗？你知不知道鸢惜有多在意你，你或许对她有一丝的坦诚，一丝的歉疚，都不该在这里尽说一些轻薄风凉的话来伤她！” 阿麟转身，逼近，“哦？你很了解她吗？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她，皓月也不会去接近雨神，也不会爱上他，受他的蛊惑用回音螺与乾坤簪交换，更不会背负一个叛族的罪名，落进天神的陷阱。”阿麟掐着我的下巴，“你说我不爱她，你说我不恨她？我比任何人都恨她，我比任何人都爱她，我们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自以为是。” 我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阿麟暴怒的神情，终于理解了他和鸾惜之间莫名的距离感和难以言说的隐匿情愫。那个被龙族大臣们设计去诱惑雨神的人是本是鸾惜，或许是阴错阳差，或许是天神算好了机关，皓月代替了她，也随之解开了神族对龙族设下灭族的圈套。 正当此时，弦绷一线，荆棘丛中响起一阵痛彻心扉的嘶鸣，鸾惜的痛声呼喊让阿麟瞬间放开了手，奔向洞外，我感受到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师父？” 就在这一刹那，兵刃相接，是龙王与白虎的一次争夺之战，在深深渊谷，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