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电话

    孙高鑫在食堂，左手拿着一个肉包，右手拿着一个素包，对着肉包狠狠咬一口，对着素包又狠狠咬一口，好像手里的包子就是刚刚让他受气的临川一样，“又安排我，每次都安排我，好事啥也没有，每次和胡主任出去肯定是受气去！”

    临川给钱光打完饭，走到孙高鑫后面，用空闲的手，稍稍用力，从后面打了一下孙高鑫的头，“你这小子，又搁这里想我什么坏话呢是不是！”

    孙高鑫正在恶狠狠地吃包子，没想到临川还在给钱光打饭，他以为临川早就去询问去了，只好把包子放下，谄媚的转过头来“哪敢呢，临大主任，您这给我安排工作，我不得好好抓住机会，好好学习学习。”

    看着孙高鑫不情不愿的表情，临川不由得发笑，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刚来纪委的同志，可以通过这一次案子，有极大的成长，能够让他多多见识，多多学习，是他应该有的责任，于是把临川的饭暂时放下，然后语重心长的告诉孙高鑫。

    “这次钱光的案子涉猎范围比较多，拆迁、建筑、农用专项资金、行贿、受贿、贪污、滥用职权，许多事情你都要从新学习和了解，只有把这些东西都吃透，你才能成为一个更好的纪委人，相信我，多参与进来，你会有更好的成长的。”

    纪委的案子每个都有所不同，毕竟每个人的道路都有所不同，每个人的欲望也有所不同，只有真正去从方方面面了解一个人，才能抓住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贪、为什么滥用职权。

    “好的，川哥，今天我一定好好的去看，回来给你汇报情况。”

    ……

    钱光早上仍旧是捧着那本鎏着金字的《中国共产党党章》，大声朗诵，时间长了，嗓子累了，声音慢慢放小，后面就没有声音了，两眼无神的看着上面的一个一个的字，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读，也不知道还理不理解上面字的意思。

    因为今天是重头戏，涉及到新城公司的相关项目了，但是钱光还没有做好准备，要不要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临川，毕竟，新城公司不是自己的小舅子，如果就这样查下去，不一定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样不好的影响。

    “老钱，来来，吃饭了来。”临川和朱瑞林、王旭奇一起进来，把钱光的饭放在平时工作人员用的桌子上，让钱光把自己的桌子搬过来，放在椅子前面，然后又把钱光的饭放到钱光平时自己用的桌子上，告诉钱光今天的饭还可以，早饭稍微有点儿辣，吃的时候把辣椒挑出来。

    钱光先去洗了洗手，在洗手池放了点儿水，用水把毛巾浸湿，然后用凉水激了激脸，让自己更加精神，然后就走了回来，用两张卫生纸擦了擦手，开始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

    “你们看看，老钱这精致的生活，比你们活的都精致多了，尤其是你瑞林，你一个女生，你平时注意一下，偶尔也好好精致精致，一个小女生，整天邋邋遢遢的。”临川今天心情好，所以小小的开了一个朱瑞林的玩笑。

    ……

    会议室，这里一般是开会或者集体办公的地方，没错，和电视剧里差不多，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资料，有钱光的个人履历，也有涉及到钱光的信访件、举报信，还有涉及到各式各样的拆迁、工程的资料，当然也有银行流水、财务凭证等，放在每个人的桌子上，大家一般平时不询问的话都会过来看材料。

    可能很多人疑惑，纪委办案的时间是怎么样的，一般清廉园内是分三班倒的，就是有三个组来轮换询问，让钱光在白天工作时间不断的接受询问，这样能让他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说出一些东西，两相印证总能找出一些真相。

    但是在留置室外，专案组的办公室里面，一般上午8点30分开始工作，到中午12点，下午2点左右上班，下午就是吃顿饭的时间，18点左右回来，一直看资料，整理今天办案的内容，偶尔还会开开会，一般坐到22点左右，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准备睡觉，第二天的工作还在等着纪委人。

    所以一旦办案，一般是没有什么休息时间的，每天就能保证好睡眠，其他时间都是为了攻破被留置人，要努力地去调查。

    现在胡中武、王锴等人都在会议室看钱光的材料，胡中武正在看鑫源公司的账目和流水，希望能把钱光和新城公司的业务往来都拎出来，看看到底那一笔有问题，有没有钱是直接送给钱光的，如果有的话，现在就可以确认问题，可以直接把王启敦拎过来练。

    主管办案的纪委副书记，李书记一般都是在清廉园住着的，之前因为县里开人代会，并没有在园里，这两天又回来园里继续工作，今天吃完饭后，他第一时间来到了913专案组，进来在主座坐下，开始看这两天的卷宗和钱光的相关账目。

    没一会儿，李书记电话响了，李书记看了看来电人，感觉有些不妙，但是毕竟是市里的领导，如果不接电话可能不太礼貌“领导，您好，您好，您有什么指示？”

    听着听着，本来的微笑慢慢变得沉重，自己也起身从会议室里面走了出去，胡中武看着李书记这个样子，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不该让他们听得事情发生了，和会议室其他人开玩笑“李书记这是有啥大事，是不是晚上又被叫去吃饭，级别太高，不能让我们听到。”

    王锴等人也一起开着玩笑。

    没一会儿，李书记走回来了，又坐到了主座上，拿起材料，继续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胡中武正好要给李书记汇报今天上午要带孙高鑫、王锴去搜证的事情，他们已经初步掌握钱光藏钱的地方，寻思今天上午有机会的话，先去把钱光现在的赃款赃物带来，这样也好为后期的追赃奠定一个好的基调。

    “李书记，今天上午我打算带着小孙和王锴一起去一趟安城街道，我们现在初步掌握了钱光藏脏的地方，想去先看看什么情况，能不能让公安配合一下？”

    “可以，我给公安打个电话，你等一下去，找个人进去把临川叫出来，我们一起开个会。”李书记边看资料边说。

    “好的，小孙，你进去把临川叫出来。”胡中武看了看孙高鑫现在并没有什么事情，而且临川在监控里面看，也还没有给钱光询问，昨天初步取得了一些成果，正好开个会给李书记汇报一下情况。

    留置室内，钱光刚刚吃完饭，临川正在思考今天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把谈话引导到新城公司去，让钱光回忆城北大街的事情。

    这时候孙高鑫要了一个1号留置室的卡，进去留置室，对着临川招了招手，意思让临川出来，临川看着孙高鑫要叫自己出去，这上午的询问还没开始，也没到休息的时间，叫自己出去这要干什么？

    “怎么了，这么早叫我出来干啥？”

    孙高鑫拉着临川就往办公室去，边去边回答了临川的问题“李书记让你去开会。”

    “开会？现在有啥好开的，这刚刚有一点儿突破，你们的赃款赃物也都没有带回来，这能有什么说的？”临川很是疑惑，这案子刚刚有点进展，还没有到能够总结什么经验的时候把，这无事开会，肯定没什么好事发生，要不然就是有新案情要加班，要不然就是证据链断了，要重新梳理情况，现在案子刚在进一步挖掘期，不会是有什么新案情吧。

    等临川到会议室，到了他的资料放置的地方坐下，李书记也把手里的资料放下，然后环视了整个小组一圈，略带赞扬的表示“最近两天大家辛苦了，把钱光在供销社干的一些事情都慢慢的挖出来了，柳强龙也慢慢的浮出水面，这都是大家努力地功劳，但是钱光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我们还要把目光继续往前看。临川你来说一下下一步你们主要的方向在哪里？”

    “好的，李书记，柳强龙和钱光的行贿受贿、滥用职权的事情我们已经初步理清楚了，下一步我打算把新城公司王启敦和钱光的事情理出来，这个新城公司主导者傅慈新，本身就是城北大街人，这事情肯定少不了他的推动，现在他是我们江北市政协委员，也是被监督的对象，我觉得这件事和傅慈新也逃不开关系，但是介于现在他的身份，我们没有什么权力去调查他，我下步希望写个请示，能让市里的监察室参与调查，把傅慈新的情况仔细的摸一遍。”临川拿着记录本，给李书记汇报一下最近的案件情况和下一步的工作打算。

    “好，这个案子目前重点还是在钱光和柳强龙，下面供销社拆迁和再改建的不法往来上，有什么进展，胡中武你及时和我汇报，听到了吗？”

    “好的，李书记。”

    “临川，我有点儿事情和你说，你过来一下，胡中武你带着人去取证去吧。”

    “好的。”临川和胡中武一起应了下来。

    李书记感觉在会议室人多眼杂，而且要给临川说的话，也带着一些保密内容，不太适合在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说，于是便带着临川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般副书记的房间是个套件，外面是一个简单的会客室，里面是休息的房间，李书记带着临川进入了会客室，自己坐到了平时办公的办公椅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告诉临川“坐，临川，有个事想和你说下。”

    “好的，李书记，有事你指示。”

    李书记看着面前这个朝气蓬勃的青年人，来纪委已经两年多了，参与了委里不少重要的案子，办了不少很多人认为的难题，这次升任副主任，本来想让他再多参与几轮办案再主案，结果一听说钱光的事情，就立马给自己打报告，申请主办这个案子，开始自己不想同意，甚至好几次就当面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钱光的案子十分重大，就算主办也应该让更有经验的胡中武来主办。

    结果临川一晚上来了自己门口五次，第一次带着钱光的个人简历，给自己说了一下对于钱光的理解，后面每一次来，都多带了一些资料，证实自己真的在不断钻研这个钱光，到了第五次，临川敲门进来，啥也没带，就坐在自己对面，告诉自己，这个案子，他主办，他一定能顶住所有压力，办到最后，现在就是自己不同意，这个案子他也要办。

    直接给李书记整无语了，面对这么一个无赖，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不让他接手这个案子，最后还是同意了。

    钱光的案子很复杂，在后面盯着的人也特别多，自己承担的压力也特别大，每天都有不同的领导来给自己打听案情，甚至有的在侧面给自己施压，不是来给钱光申请减免的，大多数都要涉及到新城公司，随着钱光的落网，开始留置，开始审查，甚至下午开始招东西，每一步都能被人算到，并且给自己打招呼，找关系，侧面的来影响自己。

    尤其是今天这个电话，是市纪委常委打来的，明确告诉自己，现在不能动新城集团，美其名曰：“新城公司现在是市里明星民营企业，而且市里目前也有对他的调查，你们现在不能轻易动新城公司，要不然打草惊蛇，这个责任你们负担不起。”

    刚刚听会的时候还听到了临川对于这个案子的计划，新城公司是重要的一环，到了自己这里，难道要掉链子了吗？

    但是市纪委常委打来的电话，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临川被李书记看的有点儿发毛，不知道最近自己干了什么事情，让李书记能看自己看这么久，难道李书记对最近钱光案件办理情况不满，是不是自己今天对于钱光的报告太浅薄了，还是自己对新城公司的分析，不让李书记满意，李书记本身就是一个工作很认真的人。

    临川还记得第一次李书记带着自己出去取证，临川不会做笔录，也不知道该联系什么人，李书记不太经常用电脑，甚至都快忘了拼音怎么拼，但是还是用临川的电脑，关键的问题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有的问题临川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李书记也没有生气，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口述，让临川打到笔录里面，那天去的企业取证，但是企业的变压器昨天坏了，打印机一直没法用，李书记还在产业园找了一个企业上的熟人，让司机拉着临川去打印，打印出来拿来签字盖章，这充分体现了李书记对于工作的热情和认真。

    想到这里，临川再也忍不住了，他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想到今天要去寻脏，还要给钱光找新的问题，想到焦头烂额的各项工作，他实在忍不住让李书记这样盯着他。

    “李书记，您找我有什么事，要是是钱光的问题，我知道我上午对新城公司和傅慈新描述还不够，但是我私底下和胡主任沟通过很多，我对傅慈新和新城公司已经有很深的了解了，我下一步一定能够制定更好的方案，争取给新城公司拿下！”

    李书记看着这个眼前给自己解释的青年，知道这个临川又误会自己的意思。

    但是现在自己的想法，确实说不出口。

    “临川，你不要激动，这个事情还有其他的变数。”李书记沉吟了一会，继续说道“我今天上午，接到了市里的电话，告诉我，市里目前还计划对新城公司展开调查，希望我们不要节外生枝，对于钱光的问题，集中在柳强龙身上，如果实在抹不开面子，可以适当地动一下王启敦，但是他们也告诉我了，王启敦问题不严重，如果可以的话，放他一马。”

    临川越听越激动，尤其是当李书记提到放王启敦一马的时候，他激动地站起身来，两手猛地一拍桌子，“李书记！这事我不同意，我是主办人，按理来说，江北市政协委员我管不了，但是王启敦这个人我还是可以提过来审的，这个案子市里说了不算，也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

    “临川，你冷静一下，我目前对你的建议是，王启敦你可以提，但是新城公司，暂时还是不要动了，对于江北市来说，这个盘子足够大，大到市里吃起来都有困难，更别说我们一个县纪委了。”

    “李书记，你还记得我当时怎么给你说的吗？我说就算什么压力压到我身上，这个钱光我办定了，现在别说你接了一个市里的电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级别，他背后有什么人，我还是那句话，这个钱光我办定了，就算是你不让我办，我也办定了，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谁配合的他，配合他干了什么，只要他说，我就如实上报线索，只要有线索，我就后面一定会追查！”

    临川言语激动，义愤填膺，因为他一直以为李书记是最理解他的，案子他顶住压力给了自己，同时一直帮着他来分析案情，到了现在，因为一个电话，就要限制住他的手脚，他不认为这是正确的，也不认为这合理，现在他根本不在乎一个电话，两个电话，他只在乎真相。

    “李书记，我知道你为难，但是在我这里，我只希望找到真相！”

    说罢，站起身来，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