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结案

    回到安宁县，临川的第一反应是先进留置室和钱光进行进一步的沟通，想问一下他关于城北大街工程的相关问题，但是李书记拉住了他，带着临川去了自己的屋子里的会议室。

    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李书记最近十分疲惫，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在高强度的案件办理上面确实精力跟不上了，两眼充满血丝，鬓角也开始慢慢发白，颧骨因为疲惫凹了下去。看着李书记这个样子，临川明白，是因为案子进展缓慢并且出招全部被新城公司拦下，他也对下一步案件的未来不再看好，同时对于临川有一定的担心，担心临川会因为这个案子被打击到。

    他一直注视着临川的成长，就像临川的师傅一样，带着他前进。但是这一次，李书记自己也撑不住了，他走到办公室，把自己的水杯放在办公桌的左上角，轻轻地往座位后面坐了坐，靠到了椅背上，两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对案子还有什么看法？”李书记询问临川，想看看还能提供什么样的支持。

    “我现在不太清楚王锴书记在县公安局到底问出来了什么，和钱光的口供有没有对上来？”临川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但他并没有坐下，明显对询问钱光还是十分的在意，想要抓紧问一些事情然后再去进行询问。

    “王启敦咬死说钱光是敲诈自己的，他说如果不给钱光钱，钱光就让工程方停止入场，因为钱光的施工方是他的小舅子，他必须配合钱光。”

    “那为什么不给吴龙泰要钱，给王启敦要钱呢？”临川更加疑惑了，钱光一直说的是王启敦，和这个吴龙泰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个问题，钱光不一直说的自己和王启敦之间的事情，如果没有人提起来吴龙泰的话，他怎么会配合说吴龙泰的事情的？”

    “吴龙泰是合同上面签字的人，也是实际城北大街的承包人，现在也可以认为成给钱光行贿或者说以工程变相行贿的行贿人，钱光也承认了在其中，吴龙泰确实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为什么给王启敦要钱这个问题上，王启敦和钱光两个人说法都很一致，因为钱光找新城公司安宁分公司工程负责人要钱的话，那不就成直接索贿了，给王启敦要钱既能避开审查，也能以借钱的名义来找个借口，所以现在县公安局认定的不是索贿，是变相敲诈，我们现在就在认定为索贿，现在两边正在就这个问题开展讨论。不过我并不看好被认定为索贿。”

    “为什么？这很明显是因为工程原因，向钱光行贿啊。”临川听到这个唯一和王启敦牵连的线索竟然被简简单单的忽视，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因为王启敦给钱光要过钱了，王启敦找了资产部的工作人员，定期给钱光发了要钱的邮件，只不过钱光一直没有收到，但是资产部一直留着备份，能从侧面表示，王启敦确实要了，他主动送钱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了。”

    “可不可能是造假的？”临川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这些文件新城公司资产部都是及时保存的，造假的可能性不大。”

    临川的双手再次紧握，又被新城提前想到了，这一个线索又这样马虎的中断了。

    “那吴龙泰呢？钱光怎么会配合新城公司的？钱光不是一直在留置室里面待着吗，谁又能接触到他，”临川对于钱光这么配合新城公司十分困惑，因为如果没有外人给钱光传信，钱光应该还是将焦点放在王启敦身上的，因为在事实上，其实钱光是和王启敦接触的。

    “就算所有的合同、工程都是吴龙泰做的，但是真正有决定权的不是吴龙泰啊！”

    李书记看着面前激动地临川，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不要太激动。

    “给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不要激动，冷静的分析一下，你知道钱光有问题，难道我就不知道？你知道钱光不应该配合王启敦说吴龙泰的事情，难道我不知道？”

    “那……”临川眼神一凝，看着李书记，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您是说，我们组里有人有问题？”

    “询问的人员除了纪委的工作人员，不乏抽调人员，谈话的全程录像我都有在看，我没有看到有人直接或者间接的提及过吴龙泰，但是钱光就是莫名其妙的想起来了和吴龙泰之间的非法经济往来。”

    “是谁的班？”

    “王锴去县公安局以后，王旭奇临时顶替了他的班，当时纪铮、王旭奇、孙高鑫在里面谈话，钱光就突然说自己又想起来一些事情。”李书记陷入回忆，“我知道，你现在怀疑我们内部人员跑风，但是我们也不能把这件事情完全考虑成为跑风事件，也有可能钱光之前早就和新城公司谈好了相关的说法，可能新城公司对钱光的威胁，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临川坐不住了，他还是想再去看看钱光目前的状态。

    “现在是哪个组在里面谈话？”

    “应该是你、朱瑞林还有王旭奇，现在王旭奇调整到二组，把经验更丰富的张鹏超给你调过来了，现在还在里面。”

    “那我想再去跟钱光聊聊。”临川站起身来，给李书记微微一躬身，“李书记，你知道我这个人倔，这件事情我不挖出真相我肯定不会罢休，可能这件事情会让我遍体鳞伤，但是这里面对我来说，包含国仇家恨，我一定要问出个真相，如果钱光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各种方式去探寻真相的。”

    “你去吧，注意保护好自己。”李书记点点头，眼前这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内心其实包容了自己所没有经历过的诸多故事，他冲动但是也勇敢，或许只有这种人，能撞开这一片乌云。而已经慢慢老去的自己，只能化作推他一把的风，希望能将他推向更远的地方。

    “谢谢李书记。”临川推门出去，再次踏往和钱光较量的不知道第几次斗争。

    ……

    安宁县公安局，在常务会后第一时间反应起来，派人去新城公司安宁分公司把王启敦请了过来，希望王启敦配合钱光敲诈勒索案件，并将他请到了谈话室，由两名民警对他进行专门的谈话和记录。

    王启敦在这里已经一下午了，傅慈新和自己说过，已经想办法在把自己从钱光案件里面择出来，自己不会再因为钱光的事情受牵连，而且在钱光给自己要钱的时候，他已经做好全方位的准备了。

    其实对于钱光，他们早就不相信这个人了，第一他也知道钱光一直在防着他们，工程手续上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掌握了一些他的秘密，同时还和王怡婕搭上了线，这是他的死穴。第二，钱光对于城北大街胃口实在是大，本来给了他近4000万的工程，但是他在里面来回搅和，先是要钱才开工，后来又要先给他结尾款，中间又带着各种各样的发票来找新城公司报销，工程总是因为资金问题不断给总部打申请打报告，让王启敦不胜其烦。

    他一直知道钱光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而杀死白眼狼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它自取灭亡。

    所以在一次带着钱光出去玩的时候，他故意在商务车上打开了一个网赌的平台，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赌球的颜色和号码，他在玩的时候虽然没有很大的动作，但是表情随着球出现产生了细微变化还是吸引了钱光的注意，钱光陪着王启敦玩了一会儿，自己慢慢就着了迷。

    果然后面他渐渐上瘾，开始给自己要钱，钱光不想用自己的钱玩，他认为这是自己积累下来的资本，但是他不在乎用王启敦的钱，王启敦说自己可以借给他钱让他玩，但是钱光要和自己达成一个协议。

    那就是立字据，留下借钱的证据，钱光想其实也无所谓，借的钱自己也没有打算还，借了就借了，但是没有想到，这也是王启敦给自己下的套。

    越赌，自己的欲望就越强，开始只是几千，后来变成几万，再后来变成几十万，再到后面，自己负担不起，就更不想还了。

    王启敦没有把这件事情诉至法院，而是作为钱光的一个把柄，紧紧的抓在手里，他知道早晚有一天，钱光会有用处。本来他是打算用这些钱来换钱光手上的档案，但是县里突然给出了消息，说钱光要被留置，打了王启敦一个措手不及。

    王启敦本想在钱光留置前给钱光把档案盒要出来，但是钱光把这个看成了自己的一个把柄，一直能要挟自己的一个把柄，期望自己能把他保下来。这简直是异想天开，没有人能保住一个已经暴露了犯罪真相的人。

    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布置后路了，他联系傅慈新，把一切能和城北大街相关的事情做了分割，把自己的责任尽可能的撇清，任何和自己相关的财务信息都抹除，现在的他，在城北大街工程上面，无懈可击。

    至于钱光在被抓那天打来的电话，确实让他有些着急，但是也仅仅是有些着急罢了，毕竟这个档案盒和自己的关系也不是很密切，而且傅慈新的手，伸的足够长，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会给自己造成影响。

    但防患于未然，他还是威胁钱光，自己借给他这么多钱，如果钱光不把档案给自己的话，他就给钱光家人要这些款项，到时候可能钱光的女儿的安全、爱人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证，毕竟新城公司同样也有声色行业，钱博茹这么一个大学生，还是很有市场的。

    钱光无奈，只能配合王启敦把档案交了出来。

    王启敦配合县公安局录完笔录和录像以后，安安稳稳的走出了谈话室，然后回去了自己的住所，他知道，傅慈新肯定还在等着自己。

    因为他的住所地库，此时还有个巨大的隐患，需要自己来进行处理。

    ……

    913专案，因为钱光和吴龙泰的供述高度一致，纪委领导认为案件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了，便让案子进入后续整理阶段，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录笔录，刻成光盘，然后交给纪委审理室先进行审核。如果纪委审理室认为没有问题，那下一步就是将钱光移送给检察机关，在纪委的犯罪认定上，对钱光和吴龙泰进行判决。

    临川这段时间的工作，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服从指挥。

    面对录笔录这种鼓噪且无聊的工作，录的还是临川并不认同的“事实”，他根本没法提起半点儿兴趣，但是工作一定要认真完成，于是他强打精神，游走在多个留置室内。

    ……

    913专案，在县政府的急切催促下，在县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的权利配合下，一个月内就结案成功，相关人员实时把案件信息上报县委，县委和市委第一时间向外部发出了钱光受罚的声明。针对913专案，市网信办和县纪委等部门，联合制作了反腐倡廉纪录片，对全市、全县推广学习。

    在官方的宣传中，大获全胜，钱光第一天就得到了突破，案件在第三天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相关人员在纪委工作人员的迅速行动下，很快就把事实都召了出来。

    数日后，安宁县纪委召开表彰大会，纪委书记和纪委副书记、常委、委员全部到场。

    “这对安宁县的政府营商环境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使我们安宁县的亲清政商环境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表彰会上，安宁县纪委书记如是说，“在这里，尤其要表扬一个人，四室副主任临川，初担大任，就能把钱光从一个逃跑的、不配合的犯人，变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被留置人，他居功至伟。”

    台下人热烈鼓掌，临川身边坐的纪委工作人员纷纷把目光转向临川，对他表示由衷的祝贺。

    但是此刻，临川的内心，充满的不再是以往办案成功的喜悦，而是在这些目光中读出的不同的意味。

    这里面，有真正的庆贺，也有深深的恶意。

    这股恶意，让临川浑身发冷，不停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