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重色轻友
徐维府邸被抄，这般大事不出几个时辰就已传遍全城，弄得满城风雨，但始终没有人知道其中究竟，只当他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人摆了一道，闹了个锒铛入狱。 云殃忙碌了两天一夜安排善后之事，一批批人手被派向四面八方传令。她本就精神不济，再硬撑了两个时辰终于放弃，让被关在外面的君澈进来帮忙，或听她口述誊写书信，或简单让他去泡杯茶。 天大亮之时，君澈才划去云殃列下待处理之事的最后一项，而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茶盏不知什么时候被碰翻，茶水在桌面蔓延，又滴滴答答滴了一地。 龙冉也是基本没睡，整理出璇玑阁在南郡的账目并召集了几个可靠的人听他们汇报这些年具体的运营情况。其间，沈少瑭不仅要旁听，还要一字不落地记下，因为云殃已经决定由他接任徐维之前在阁中所有的职务。 沈少瑭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兹事体大，只好领了这差事，眼皮打架时简直苦不堪言。可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时，纠缠了他一整夜的困意全都没了。所以龙冉打着哈欠回屋补觉的时候，他就跑到大闲人楚弋的房间，仗着楚弋还虚弱不能用内力，左一句小楚子长，右一句小楚子短，直叫到楚弋伸手摸剑才神清气爽地离开。 他来到后厨，未掀开门帘就闻到了米粥的香气，进去一瞧，果然是君澈站在锅灶前。 “有没有我的份啊？”沈少瑭凑过去，弯腰深吸了一口气，手捂着肚子说，“闻着闻着就饿了，你可不能不管兄弟的死活只顾着心上人，重色轻友可不仗义。” 君澈笑而不语，盛出一碗递给他，又转到一旁刀法利落地切菜。 沈少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不爽，但也没想太多，只顾着关心刚才他所说的，君澈不仅没有反驳反而默认，这可有意思了。 他捧着粥碗凑上前，邪笑着盯着君澈：“不会吧，你竟然真对她感兴趣，你不怕死啊？” 君澈挑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假正经。”沈少瑭撇撇嘴，往旁边跨了半步靠在灶台边，大口垂着米粥表面翻腾的热气，越吹越觉得烦躁。 “你和她挺像的。”君澈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越发加深。 沈少瑭转头看着他，眼睛快速眨了几下，表示自己的疑惑。 君澈将准备的小菜和一小碗粥放到食盘中，端起来，边走边说：“别扭孤僻孩子气。” 沈少瑭不乐意了，刚想还嘴，君澈已经不见了。他放下碗，掏出折扇用力摇了摇，却猛然觉得掌心中有什么一散，低头一看气更是不打一处来，黑着脸把散架了的扇子扔到了火里。 却说这边君澈心情不错，再回到云殃的房间时见她半爬在软榻上，一只胳膊向下垂着，双眼轻阖，不知有没有睡着。他放轻动作，刚把盘子放好，就听她说：“你绝对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过奖了。” 又是这种不温不火的语气，简直让云殃抓狂。 “我是要跟你吵架的，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君澈没什么反应，端起粥一边用瓷勺搅动着，一边坐到软榻边，翻起的热气中他的脸庞更加柔和温润，一点都不像初见时那个面热心冷、城府颇深的神秘公子。 云殃放弃了，这种性格简直无解。 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嘴边。云殃被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得全身不自在，于是就给了个面子张口喝下。 云殃挑了挑眉。看在味道不错的份上，放过他：“上一次吃你做的饭的人是谁？” 君澈神色淡淡地搅动着碗中的粥：“死了。” 云殃：“……”她有机会把刚才喝的吐出来吗？ 君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嫌弃地又舀起一勺直接送到自己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后说：“你不是要吵架吗。” 云殃：“......”她可以杀人吗？ 君澈抿唇一笑，不再逗她：“我们什么时候起程？” “随时都可以。” “那......徐维如何处置？” “自然是杀了。”云殃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要一个血rou模糊的废物也没用啊……” 君澈心知自己的身份，没有立场再问下去，沉默了半晌才道：“陪我去听风楼看看吧。” 听风楼是什么地方，武林中人都知道，只是那里面水太深，就连龙冉都因为怕麻烦很少涉入。所以云殃听君澈如此说，当即面露疑惑：“你去哪种地方干什么？” 君澈避重就轻：“自然是买东西。” 帝都，皇宫。 宫人们已经第三次重热过膳食，但百里宸却坐在桌后根本不动筷子，只盯着手中的玉簪久久不语。从小跟着他的太监认得那个东西，说起来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年寒冬时节，百里宸顶撞太傅，因拒不认错，先帝罚他跪在上书房外自己反省，一跪就是一天。没有人敢前去求情，位居皇后的唐岚也只能站在一边干掉眼泪。这时，平日里与他水火不相容的女孩子拨开人群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平淡无澜。片刻后，女孩子微微扯了扯唇角，在旁人夸张的抽气声中跪了下去。 然后，众人缄默，哗啦啦跪了一地。先帝终于心软，让百里宸起来。那女孩子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扶着墙踉跄离开。 在那之后，他悄悄命人寻了一块极品的玉料，请名家雕成了这根簪子，在她及笄礼上别扭着脸送上了这份礼物。 “来人。” “奴才在。” “传朕旨意，兵部尚书、赵斯凌迟处死，其余涉案官员革职抄家发配为奴。” 太监正准备退下时，百里宸又叫住了他：“派出去的杀手全部撤回，告诉季尚，若璇玑阁无逆心，其余之事再不用上报。” 百里宸说完，小心放下簪子，端起酒杯仰头灌下。他让所有宫人出去，听着纷乱脚步与殿外风声，忽然觉得满眼的明黄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