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进入沼泽（二）

    火车站在沼泽西面，石林在北部，这一趟不算近。老板说大概三个小时能进石林，我算了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午夜时应该就能到，安妮还能回家睡个好觉。

    五只狗跑得挺快，没多久就进了沼泽，上了木板和泥浆架好的小路。现在两边可以看见大片的沼泽地了，星光映在浅浅的水面上，一片静谧。老板的确把箱子捆得挺紧，我拉着缰绳坐在驾驶位，旱橇飞驰，偶尔有一点水花溅在我身上，虽然是初夏时分，倒还挺凉爽。

    安妮这会儿背对我坐在后面，倚着箱子看星星。巫毒沼泽的夏夜星空是全大陆闻名的。这里四周没有建筑，也就没有灯火，黑夜相对更黑，星星就更多更亮。安妮指着天上问我这个那个都是什么星星，我抬头看看然后告诉她。

    “那个是北极星吗？”安妮问。

    我没抬头，“巫毒沼泽看不到北极星，你要去宏伟屏障北边才能看到，不过。”我向前指了一下地平线的方向，“你可以看到北斗七星，北极星在它们下面。”

    安妮转过身来趴在箱子上看，地平线尽头，勺子样的七颗星落在那里。安妮不由开心地叫了一声。“你和星星好熟。”她说。

    “一个人走的时候，每晚都是星星跟我作伴。”我说，“不熟一点，它们会生气的。”

    “那你所有星星都认识吗？”

    “没有。”我摇头，“黑夜每一天都不一样，总有一些新的星星跳出来，没人能全都认识它们。”

    “那你见过流星吗？”

    流星，当然见过。常年在野外，抬头看见一颗流星也不罕见。“星星很容易就掉下来。”我说，“我还在弗雷尔卓德见过流星雨，非常漂亮。”

    “哇！”安妮眨眨眼，“那你许愿了吗？”

    “没有。”我答。

    “太可惜了！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

    “你可以试试。”我笑道，“巫毒沼泽每年夏天都有流星雨，我们来的这个时间正好，说不定到了你家的时候就能看见。”

    “真的？”

    “也许。”

    安妮的声音无比兴奋，听得我都有点被感染了。她是个小孩子，还相信流星会实现愿望。小孩子总有小孩子的执着，也就有小孩子的乐趣。我已经离她的世界很远了，远得竟然都忘记了自己也曾经属于那个世界。

    安妮不再提问，她趴上了我身后，仰头看夜空。我也抬起头来，星光璀璨，月亮倒黯淡了一点点。

    天空，这是我漫长旅行生涯中最喜欢的部分。天空之下，你立刻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但白昼的阳光与黑夜的星光又让你还知道，即使自己如此渺小，你也还可以享受生命的恩赐。

    而此时，黑夜静谧，星光闪耀。瓦罗兰，这片奇迹的大陆，最美丽的时刻莫过如此。

    大概如此过了一个小时，旱橇进了沼泽地西北，小路渐渐变窄了，拉车的狗慢慢减速，最后停下来转身看着我。我扶着扶手下了车，重新把缰绳整理了一下，让几只狗前后拉开点距离而左右离得近些。秋天第一个领头，橘子在外侧稍靠后，后排三只狗再前后错开一点。身后的安妮不知何时睡着了，我解下披肩盖在她身上。

    旱橇重新上了路。这里已经是沼泽比较深入的地方了，两侧的水也变深变浑浊了些，偶尔还能听见泥浆冒泡的声音。我稍微有点担心起老板说的野兽，如果真的有，狗队是跑不过它们的。

    不过还好，目前为止还一切平安，我也没听到野兽的声音。

    然而没过多久，旱橇又一次停下了，领头的秋天转过身来，冲我叫了两声。我站起身来看前面，一团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挡在小路上。我拿起手杖下了旱橇，走近看看，发现是一大团泥浆。我用手杖戳了戳，想把它弄散拨开。

    那团泥浆突然自己动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泥浆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两只眼睛出现在我面前。我触电般后跳了一步，一条伤腿使不上力气，差点跌倒。泥浆这时伸出了两条腿，它慢慢站起来了。我想都没想，直接张开手把一团魔法能量按在它身上，我们离得太近。这团泥被打得坐回地上，一只胳膊掉在地上成了一滩泥水。

    然而我一下吓了个半死，差点叫出声来。借着刚刚能量的闪光，我看到周围沼泽里蜷着无数相似的东西，远近皆是，不下几十只。而它们好像对光亮挺敏感，由于刚刚那一下魔力的闪光，我已经看到又有几双眼睛睁开了。

    它们有点像峡谷前几个月刚刚退役的岩怪，但是是泥做的。

    不过现在没有功夫研究这玩意的种属学名。我不敢再用魔法，提起手杖冲着地上那摊还来不及起来的东西一通狂抽，但显然没什么大用。被手杖抽散的泥浆正在慢慢向一起流动，唯有我刚刚用魔法打散的那一滩彻底没了生气。我上前一步，把左手小手臂直接戳进那团正在汇聚的泥浆正中，稍等几秒让泥浆再聚多一些，然后放出能量弹。

    嘭。

    这一团泥浆彻底炸开，那一瞬间我控制住了魔力，没有光芒溢出，但漫天的泥水迸了我一身，从头到脚。不过顾不得这些了，我赶紧回到旱橇上，使劲一拉缰绳。五只狗好像也很明白，飞奔而出。

    万幸，安妮小公主睡得很香，她要是看到刚才那一幕，多半得有一声尖叫，还得加上一团火。那就热闹了。

    旱橇飞奔，秋天又叫了一声，昏暗的星光下，我看到前面不远又是一团黑影。我再抖了一下绳子示意它们别减速，秋天于是低下脖子准备直接冲上去。很好，它可以配合我，我们不愧是毛色相近。我拖着残腿不方便，干脆直半跪在旱橇前，放低右手。

    黑影越来越近，我看到它开始蠢蠢欲动。领头的秋天毫不减速，直冲上前。近在咫尺，我左手使劲一拉右侧缰绳，秋天立刻侧身，橘子位置不好，稍微跟晚了一点，旱橇猛然一歪，我一下跌倒在驾驶位上。

    来不及瞄准，我直接向前甩出一团能量，金色的魔法弹擦着地面穿过狗群，光芒被狗的脚步和小路上溅起的泥浆掩盖了一下，黯淡了很多。魔法弹击中那团泥浆一侧，小路立刻露出半边平坦地面，我立刻双手死死抱住旱橇扶手，秋天领着狗群跟着回身一跃，旱橇又是猛然回正方向，擦过那只泥岩怪剩下半边身子滑了过去。

    “唔。”

    安妮哼了一声，她被磕到了。我没时间理她，前面还有。来不及调整姿势，我干脆就直接趴在旱橇上，挺起半个身子。这一次狗群全都会了意，我刚一拉绳子，两只领头狗一齐并到一边，后排三只也全都跟着一起侧身，旱橇稳稳地倾向一侧。

    又一发能量弹穿过狗群贴地飞出，这次正中泥浆正中，溅起一大团泥水，秋天纵身一跃躲过泥水，后面的狗跟着跳起，旱橇一下飞了起，划出一条弧线又重重落地。我擦了一把脸，它们是全躲开了，我又是一身。

    “怎么了？”

    安妮终于完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