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假想敌

    但我还是想再抗争一下。“地位能不能稍微再高点？”

    “那。”蕾欧娜想了想，“把黄毛省了，直接叫小子吧。”

    也行，比佣人和管家都强。前面公路有个弯，车跟着拐过去，我看到前方连绵不绝的山脉，其中一座宏伟山峰醒目无比。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太阳从天顶向西落下，恰好在山峰顶端。阳光为山峰和周围的云彩加上一片金红色边缘，美不胜收。

    “你们这里风景真好。”我说，“七年前我来这儿，看日落看了半年都没看腻。”

    “是啊。”蕾欧娜答，“峰顶上更漂亮。”

    “真的？”我有点动心。“这次终于能上去看看了。”

    “小子，你不要太过分。烈阳神殿是你说去就去的？外族人不许上峰顶。”

    七年前我来就没上去过，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抓住这个机会。就算蕾欧娜不同意也没关系。“工作所迫，恐怕还非上去不可了。”我说，“还有，辅助之家那件事实在是对不起。原谅我吧。”

    想求人先道歉，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蕾欧娜又哼了一声。

    “原谅你？好啊。以前你惹了事都是怎么办的来着？”

    “你这是让我。”我咽了一口口水，“去烈阳神殿门口举牌子？”

    以前惹了辅助，我就得在峡谷比赛散场后，人流最多的那段时间，举着个牌子跪在辅助公会大门口，上面写着联盟第一贱货伊泽瑞尔请求辅助尽情蹂躏。等路过的观众们观赏完毕后，辅助们就会出来调教我。调教时长不定，一般是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时为止。通常来说，调教完毕后我要请一天的假，躲在射手公会自己房间里的阴暗角落，抹着眼泪舔伤口。我真可怜。

    “那像什么话！”蕾欧娜厉声斥责，“烈阳神殿门口你说跪就跪？让人看见算什么？”

    “那我跪你房间门口？”

    “你以为是在学院呢，我的房间你说来就来？门口也不行！”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我突然觉得后颈有阵阵热气喷来。我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和潘森撞个满脸。这尊雕像从上车时就一直端正坐着，目不斜视，这会儿好不容易动了一下，可一脸愤懑喘着粗气。

    赶紧解释。“在学院时你的房间我也没有说去就去，我就根本没去过。”

    “谁说没去过？我拎着你进去多少次，你自己跳进来又多少次？仗着自己会瞬移——不对，别岔话！黄毛小子，牌子可以先不举，但你这事没完。”

    别说牌子，身后这会估计都有根长矛举起来了，我一不小心成了崇尚战斗的拉阔尔部族里，最骁勇善战的那个勇士的假想情敌。

    可明明蕾欧娜一直都挺不待见我。这种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我却肯定没法跟潘森解释通。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不高，更何况这个这么憨的。

    “我又不是只进你的屋子，所有辅助的我都闯过。”我赶紧说，“而且我还在开车，咱们到了地方再算账，怎么样？万一出了车祸，我是仗着瞬移能逃跑，你们俩撞伤了可怎么办？”

    这建议对他们只好不坏。蕾欧娜终于平静了点，长矛似乎也放下去了。我松了一口气，专心开车。随口问了句话差点引爆全车，从现在起伊泽瑞尔的嘴上贴封条了，不然一会儿小命要完。

    然而身后声音又响起。“黄毛小子。”

    封条立刻撕下来团成团扔了。“您请讲，还有，不要加黄毛。”

    “小子，没准我能带你上去。”蕾欧娜说，“如果你说自己是来朝圣的，也许能行。”

    我又感觉到后颈阵阵热气扑来了。“潘森也能一起上去吧？”

    但这热气恐怕还要再喷一阵，答案多半是不行。潘森和蕾欧娜虽然都是巨神峰的人，但一个属于半山的拉阔尔族，另一个属于顶峰的烈阳族。两部族虽属同源，都脱于最早的斯坦帕族，但从分家起就不合，互相没有往来。——话说回来，合得来的话又何必分家呢。让烈阳族的蕾欧娜带着拉阔尔族的潘森上峰顶，恐怕比带着我上去还麻烦得多。

    果然。“恐怕不行。”蕾欧娜答，但她也立刻补充了一句，“我尽力。”

    多亏最后这句话，我的脖子没被热气烤熟。嘴上封条现在也重新贴好。真是不能再说话，不然我可能没法活着到巨神峰。

    车一路向前，路边不远处有招牌，是家小餐馆。我开始并道，然后放缓车速，最后拐了个弯下了公路在餐馆前停下来。下了车，我进餐馆买了点吃的拿回车上，一路过来他们两个也辛苦。

    吃完继续上路。那宏伟的山峰已经近在眼前。太阳此刻快要落到半山腰，我也看到了公路尽头的山路入口，两条岔路。一边的牌子上写着巨神峰景区欢迎光临，另一边的牌子则是部族领地闲人勿入。我向那条不怎么友好的路开过去。车刚上去就打了个滑，这路况首先就不太友好。

    而山峰的投影也已经压下来了，光线变得暗了些，我于是放缓了速度，也握紧了方向盘。此后都是山路，得小心点开。部族本身与外界往来不多，路也不是专门修给车走的，所以越往里面路况越差。我不得不常常停下来，下车看看前面的路。拐过一个急弯，前方山体边出现了一个个用长矛堆起来的小垛。

    那是拉阔尔部族的某种装饰物。我们已经进了部族领地。又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山体斜坡上时而出现的长矛垛变得越来越多，装饰也越发漂亮。离部族聚落应该不远了。我问两人还有多久到，蕾欧娜说不太清楚。

    “你好多年没回来过，我知道。”我说。那就算了，一个不知道，一个不能说话，我只负责继续开车就好。但这时身后突然递来一张小纸条。

    潘森递的。常年症状所困，他早已习惯了随身带纸笔。万一正和人聊着天，迎面走来一个蕾欧娜，他就能立刻掏出纸笔切换成静音字幕模式。他还因此练就了一手好字，当年挖莫格隆关我该请他替我誊抄地图。瞟了一眼，我看到上面简洁写着两个字：快了。

    我于是抬头望了一眼，太阳已在巨神峰半山腰，天色不早。又拐过了了几个弯，再上一段坡道，前面出现了一小片空地，连着一条窄极了的台阶山路，通向看不见尽头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