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战利品（三）
“刚刚我甩飞的有两枚红的。”我说，“就要它们。你看没看见飞到哪里去了？” “那怎么能看清。”蕾欧娜说。她又低下头去到处摸，潘森也过去跟着找。我努力想回忆甩飞符文的那一刻，但那时的魔力冲突把我吓了个半死，根本就没看符文往哪儿飞的。亚甘长老也开始替我翻地上那一小堆符文，把所有红色的都拣出来。我看了看摇摇头，全都不是。的确是甩飞了，没混在一起。 一通好找。两位壮士在仓库里翻来覆去，半天捧过来三枚，一黄一蓝一红。红符文拿过来时候我一阵兴奋，一眼望过去却不是，图案不对，不是战矛。偏偏就缺那一枚，我谢了他们俩，告诉他们还得找。 “太阳神啊。” 蕾欧娜长叹一口气，潘森也是一脸无奈。他们两个回身刚要继续找，没走两步潘森突然停下了。他看着蕾欧娜，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蕾欧娜吓了一跳，潘森做了个手势叫她别动。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蕾欧娜的一把金红色长发，拨了拨，一枚符文掉了出来，滑落地上。我顾不得疼痛，爬起身抓过手电筒，潘森捡了符文递到光柱之下。 一枚红色符文，强光之下几乎透明，刻纹图案是战矛尖，周围一圈规则的隐纹。形状样式都与莎草纸上的图样吻合，质感也与那枚星匙刻纹的符文一样。 就是它了。我兴奋地抓起小铲子，潘森把那枚符文往上一放。亚甘长老这时也走到我面前。“找到了？”他问。 “找到了。”我点头，“就是这一枚。” 他露出笑容，然后伸手抓过符文，塞进自己口袋。潘森和蕾欧娜一愣，我也呆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 “开价吧。”我说。 来之前其实都意识到了他要跟我提条件，结果我给忘了。亚甘满意地点点头，但他又转向了一边的潘森和蕾欧娜。“你们先出去。”他说。 两人于是出门了，我和他们一起纳闷，亚甘长老跟在他们后面把门关紧，顺便连窗帘也拉上。仓库现在一片昏暗，只剩下我手中手电筒的光芒。 “外族人。”亚甘长老说，“我不知道你刚刚是怎么了，没伤到吧？” “没大事。”我说，“直说吧，我对古物多少了解一些，也懂行情，绝不会让你吃亏。长老，你不妨先开个价。” “哈。”亚甘长老笑了一下，“你想多了。这东西是战利品，是我们拉阔尔的战士用命换来的，怎么能用钱折算？况且我看你也不像有钱人，要了价你也未必付得起。放心，我绝不会难为你。” 以我的经验，这话既然说出来，那是绝对要难为了。“那，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打算？” “哈。” 亚甘长老又是一笑。“战利品是贵重，但符文一点都不贵重。打一次仗，敌人扔下的符文多得我们都懒得捡，就这样子还有足足三大箱，多一个少一个根本不是问题。” 他一点都不急着提条件。看来不止是难为，而且还得使劲难为。“那直说吧，想要我怎么样？” “刚刚你带着蕾欧娜出去时，我和潘森聊了聊你，关于你。”亚甘长老说，“他说你们认识很长时间了，还说了你不少好话。看来你们两个关系不错。” “是。”我答。其实单论交情，我和潘森没多深，不过是日常往来而已。但他为人没得说，男英雄中口碑相当好，所以提起他来，还真是谁都能说上一句我们关系不错。 “那就好。你去告诉潘森，让他立誓不迎娶蕾欧娜。” “你再说一遍？” “你去找潘森，让他写一份保证书给我，发誓终生不会娶蕾欧娜。拿保证书回来和我换符文，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我看着亚甘长老，他也看着我。手电筒光打在地板上再反射回来，他的神色不是玩笑。 “这恐怕，不行。”我说。“不能换个条件？” “这恐怕也不行。”亚甘长老说，他用我的话回答我，语气斩钉截铁。 身上还是挺疼，我重新在地上坐下，亚甘长老也坐在了个装符文的箱子上。我们互相看着，他漫不经心，我一脸无奈。 符文就这么一个，价码由他定，我没得可选，他现在就明显比我有耐心。但要我去跟潘森说这个，都不提我自己愿意与否，话只要出口，他非得把我从巨神峰上扔下去。 更何况我不愿意。拉阔尔族与烈阳族不合，自然不支持族人间通婚，更何况是这么有名的两个族人通婚。而蕾欧娜对潘森也一直没表过态，也许是迫于烈阳族压力，也许是自己还没想清楚。部族间不支持，蕾欧娜不表态，加上自己的蕾欧娜综合症，潘森的感情路无比坎坷。 但在学院，潘森苦追蕾欧娜，五年来我们所有人全都看在眼里。逢雨天打伞，逢雪天加衣，夏天送冰块，冬天送布兰德。秋初应季潘森还会从巨神峰带来特产山果，每周一筐送到辅助之家，顺便把蕾欧娜的盔甲捎回拉阔尔部族，请最好的工匠保养打磨。——她那身衣服不是烈阳族的。 潘森，他对蕾欧娜是真的好，追得也真的辛苦。我们没理由不希望他得偿夙愿。女英雄们旁敲侧击劝着蕾欧娜，男英雄们加油打气挺着潘森。大家都盼着能迎来艾希和泰达米尔之后联盟第二场婚礼，而主角是巨神峰上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叫我去拆他们两个，简直开玩笑。 “怎么样，再想想？” 亚甘长老说。他已经掏出了纸笔，放在我面前。“潘森和蕾欧娜就在外面等着，你只要出去让潘森写个保证，符文就是你的了。” “抱歉。”我说，“如果你愿意提别的条件，我们可以再谈谈，如果没有，那我只能放弃了。” 大不了我偷。戒备森严如德邦皇室我都偷过。 “你确定？” “我确定。” “那。”亚甘长老说，“外族人。你会说我们的语言，那你了解拉阔尔律法吗？” 他在这儿等着我。“不太清楚。”我答。 “那我来告诉你。未经许可混进拉阔尔族，按拉阔尔律法，你要先被罚挨一顿打，然后驱逐出境。但潘森说你是他的客人，那这就免了。” “多谢。”我说。 “但你还扰乱了成人礼。”“长老说，“是蕾欧娜先冲上去的，但你也帮了她的忙，你是共犯。按拉阔尔律法，扰乱成人礼者，无论拉阔尔族还是外族，都要处死。” 这个罪名有点大。“长老，我不太喜欢死在这儿。” “哈。”亚甘一笑，“这是你说了算的吗？” 不是我说了算，但也不是他说了算。巨神峰的两部族，不管是拉阔尔还是烈阳在联盟城邦联席中都没位置，如果他想拿当地律法处死我，按理需要和联盟交涉一下。 当然了，以我一贯的表现，学院法官一定是举双手双脚赞成，指不定还嫌我死得太痛快。所以我得自救。“你没打算处死潘森和蕾欧娜。”我说，“他们当时也和我在一起。你还叫我去让潘森写保证书。” “我在说你的事情，你不要提别人。” “可就是因为这个别人，你不会处死我。”我说。 他太想要潘森这个保证，于是谈判桌上反而让我更硬气了。 “你可以，外族人。你很可以。”亚甘说。 “所以你再考虑一下？换个条件？” 他没答话。起身走到刚刚我摔倒的地方，随手捡了把不知什么年代的长剑。“可你刚刚砸坏了这么多东西，得一样一样赔啊。” 得，这次我没辙。我瞟了一眼那一地的东西，无非几把没出鞘的短剑，三五套残破不全的盔甲，以及—— 以及那把青铜剑，它躺在地板上，剑柄断了一截。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亚甘长老捡起那一小截剑柄冲我晃了晃。“进来时你就在看这把剑，你肯定知道它是好东西。赔得起吗？” 我暗自念叨了句倒霉，倒霉透了，剑和我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