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武侠小说 - 永乐群侠传在线阅读 - 第七章 反抗皇帝的人

第七章 反抗皇帝的人

    雨势终于弱了下来,此时天空也已经微微吐出了鱼肚白,被雨洗礼过的神乐观借助着几丝透进的微光,仿佛获得了重生一般。赵玄武进入地下密道将石自然囚禁的四五名良家妇女解救出来,各人自是千恩万谢,赵玄武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简单的应了几声,挥手让她们回家去了。

    此时的建文帝等人尚未苏醒,仍然沉沉睡着,对于昨晚的大战,他们是经历者,却非参与者。唯独方书守在他们的身旁,眼看着对面的李琪、蓝厥、冯天龙三人收拾行囊。

    "大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蓝厥边将包裹扎紧边问道。

    "这次行刺失败,一者因为我们武功不及,二来还是因为我们缺少帮手和计划。终归是我们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李琪道。

    "真是没有想到,我们三人与世隔绝,苦练武功五年,竟然连一个庄烈臣都赢不了。"冯天龙恨恨说道。

    李琪看了一眼对面的方书和在另一旁的赵玄武,示意冯天龙勿再多言。三人匆匆收拾好了行囊,起身便准备离开。

    "这位赵义士,我看你身负绝艺,更兼侠肝义胆,可否有兴趣与我等同行?"李琪想到未来三人的计划,想要多拉上一个帮手。

    "不必了,这次一时疏忽,让那石自然跑了,我就算遍寻江湖,也要把他揪出来,为天下人除此大害。"赵玄武说道。

    "那好吧,赵义士,还有这位朋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等先行告退了,日后但有相见之日,再好生相叙。"李琪朝赵玄武和方书一拱手,撑起一根拐杖,在蓝厥和冯天龙的搀扶之下走出了大门,奔东南而去了。

    叶承刚才经历大战,因为身处千钧一发之际,所以之前的伤口疼痛也无暇顾及,如今停了下来,才突然觉得伤口剧痛钻心,知道刚才用武,必定是加重了伤势。

    叶承不愿意让众人看出,于是强忍着目疼痛送李琪三人渐行渐远,才回过头来对方书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方书一惊,没想到叶承竟然突然问此问题,支支吾吾答道:"来时不是已经说的明了,我等是受这位小和尚所托,帮他修理明因寺的长工啊。"

    "呵呵,长工也有会武功的吗,再者我在水岸旁便见过你等,一个个书生气十足,双手白皙,哪里有你们这样的长工的?”叶承笑道。

    方书一时语塞,无法答言。

    "你们不说,在下也不便再问,只是奉劝你们,别看我年纪轻,却游历多年,深知这江湖险恶,不是你们这几个人能够了解的,就凭你们的经验和能耐,随时都有可能丧命,还是莫要淌这浑水为好。"叶承说罢走出了厢房。

    只见叶承在地上死尸身上来回摸索,并未找到银两,却感觉疼痛加剧,心道不能再在此地逗留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于是向众人一拱手,向外迈步而去了。

    此时赵玄武也已经背起包袱,迈大步走出神乐观,并不给方书答话,自己一人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还喊杀声不绝的神乐观如今彻底归于了平静,唯独留下了方书一人,守候着建文帝等人的醒来。而对于叶承的话和接下来要走的路,让方书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不过说到恐惧,在不远处的应天府内,一人的恐惧更甚,那就是燕王朱棣,因为两天来,他即使派人遍寻了整个应天城,也没有发现建文帝的踪迹。

    他坐在建文帝曾经做过的宝殿之上,若有所思,他想找出自己这个侄儿,但事与愿违,这让他对未来的事情充满了疑虑,他已经取得了独一无二的权利,不希望这个世上还存在着另一个皇帝。

    他的好朋友道衍和尚就站立在他的身旁,就像当初朱元璋委派他第一次来到朱棣身边那样。朱棣看了一眼道衍,他感激这个身边的人,若不是他的当机立断和运筹帷幄,他不会有今天。但是他又忌惮这个人,因为他总是能够那么沉静,那么的自我。作为帝王,朱棣更喜欢将臣民置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但他对道衍,显然没有这种控制能力,这让他的内心,始终是如鲠在喉。

    他感觉他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道衍的内心真实想法,但自己却是赤裸裸的站在这位老友的面前。

    "广孝,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总是会做同样一个梦。"朱棣开口说道。

    "陛下日夜cao劳,难免夜间多梦。"道衍和尚恭敬回答道。

    "不,我梦见我睡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侧是一柄利刃,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我既不能向左,也不能向右,我想喊却喊不出声音,我想移动却又身不由己,每次醒来,都是汗湿衣襟、心有余悸,明知是假,可是过不多久,就又会有同样的梦。"朱棣缓缓道。

    道衍和尚微微一笑道:"陛下,您现在有了选择的权利,是拔掉匕首握在手里,亦或者是抛下悬崖,都在一念之间了。"

    朱棣听罢也笑道:"不愧是我朱棣至交好友,那广孝,你看我该如何是好?"

    "匕首已钝,不能再伤人了。"道衍和尚深鞠一躬说道。

    接下来却是短暂的沉默,整个大殿上没有了任何声音。

    "我累了,容我休息一会儿吧。"朱棣闭上了眼睛。

    道衍慢慢退了下去,来到大殿门口,深呼一口气,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和朱棣,再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一场血雨腥风不可避免的到来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兵部尚书铁铉,这个曾经在济南府舍命坚守,差点让朱棣丧命的人,如今却被绑缚在大殿之上。朱棣在殿外台阶上放置了一口铜炉,火炭将铜炉里的水煮的guntang,不住翻滚着,热气让人窒息。

    燕王的大臣们分立两侧,其中就包括着曾经与铁铉一样抗击朱棣的李隆景、朱橞、徐祖辉等人。

    铁铉环顾了一下四周,仰天大笑道:"铁铉今日能站在此处为国尽忠,又有各位多年同僚相伴见证,此生可以说是无憾了。"一番言语,说的李隆景等人羞愧难当,将头垂下,不敢对视铁铉。

    "铁尚书别来无恙啊,朱棣若非天命有授,恐怕就命丧济南城下了。如今再次重逢,朱棣特为故友准备铜炉一座,过会儿当煮rou饮酒,与公一叙前情。"朱棣从龙椅上起身,洋洋自得来到了铁铉身前道。

    铁铉目视朱棣,笑道:"理当如此,铁铉彼时各为其主,如今故主逊国,铁铉也想投明弃暗,只是不知燕王度量如何,是否对前事总是耿耿于怀呢。"

    朱棣心中一喜,心想人毕竟是rou身凡胎,看见那炉内热水鼎沸,谁能不怕,铁铉虽是可恨,但如今有了归降之意不是更好。

    "鼎石兄,哈哈,你真是让我又爱又恨啊。想我朱棣靖难以来,鲜有败绩,唯独到了济南,到了你鼎石兄的地盘,让我真是颜面尽扫啊。"朱棣笑着拍着铁铉的肩膀说道。

    铁铉面带微笑地看着朱棣,仿佛就像在欣赏一场表演一般。

    "你还记得我在城下给你射进去的那封信吗?《周公辅成王》,我记得清清楚楚啊,放眼我侄儿的这些大臣战将,有几个能似你铁铉?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归顺于我的。"朱棣边说边踱步,突然间又提高嗓门道,"可你,鼎石兄,你是怎样对我的呢?诈降诱我进城,却在城楼之上暗自设置了千斤巨闸,若不是我跑得快,巨闸落下的那一刻,我早就成为rou泥了。"

    铁铉面色如初,仍然是一言不发。

    "拿酒来!"朱棣说到此吩咐一声,旁边太监端上两盏酒来,朱棣吩咐左右放开铁铉右手,举杯道:"铁公,你说的不错,之前是各为其主,但今后,这种事情就不会有了。"

    铁铉这时才笑道:"一点不错!"

    突然间,只见铁铉猛一闭嘴,竟然将舌咬破,紧接着"扑"的一声,含血喷向朱棣。铁铉身旁有金甲武士押解,唯一能动的一臂还握着一只酒杯,朱棣如何能想到铁铉竟然如此孤注一掷,自咬其舌攻击自己。只见朱棣大惊,急忙闪躲,已然来不及,一口鲜血,结结实实的喷在了朱棣面额之上,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吓得朱棣面容更色,颤动不已。

    一时间大殿乱作一团,有谄媚者赶紧护驾,有胆小者龟缩一旁,有羞愧着颜面惊呼。铁铉仍然站立在原地,虽然口中鲜血直流,吐字已经不清,但仍然是骂不绝口。

    在短暂的惊慌过后,朱棣剩下的只有愤怒。"好、很好!来人,既然铁尚书不喜欢喝酒,那么就请他吃rou吧!"

    话音未落,朱棣的贴身侍卫内官狗儿第一个纵身上前,手起刀落,只见铁铉大呼一声,左手应声而落。狗儿随即拾起掉落的左手,走到殿门外抬手扔进了铜炉之中,铜炉内热水鼎沸,瞬间便将手煮熟。

    疼痛像毒蛇一般钻心,铁铉想俯下身去,但他知道他面前站立的就是朱棣,他是死也不肯向这个人低头的,所以他又咬紧牙关挺起了身子,这时他眼前有些模糊,只见一只手在他面前来回的摆动。

    "来人啊,喂铁铉大人食rou!"狗儿说罢,两旁的金甲武士不由分说,一个掰开铁铉的嘴,另一个将铁铉的手塞进了他的嘴里。

    "哈哈哈,怎么样?铁大人,好吃吗?"狗儿得意的问道。

    铁铉凝视着狗儿,继而将目光转向朱棣,眼神中丝毫没有屈服与恐惧,倒是朱棣不自主的将眼神移开,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使他作呕,他不愿再面对眼前这个不屈的男人。

    "忠臣孝子的rou,怎么会不好吃呢?"铁铉用模糊但坚定的语气回答道,似乎每一个字都使出了十分的力气。

    所有人,包括朱棣,都震惊了,他们有的戎马一生,有的阅人无数,可是从未见过有人能像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一样。你可以杀死他,但绝不能征服他。

    "若你下跪,我还是可以饶你不死的。"朱棣目视他处道。

    铁铉大笑起来,这笑声是如此的畅快,仿佛刚才朱棣讲了一个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样,又仿佛朱棣已然成为这个世上最可笑的人。

    朱棣彻底放弃了,他把身子一转,挥了挥手。内官狗儿就像一条得到了主人命令的狗一样,一把扯住铁铉,拖到铜炉处,双手用力将铁铉举过头顶猛然一抛。

    道衍和尚终于忍不住大呼:"不可!"

    但为时已晚,建文年间的一代名臣铁铉,就这样在鼎沸的铜炉中华化作一缕忠魂。道衍和尚呆住了,继而俯身呕吐,似乎要把身体所有的器官都吐出来一样。朱棣颓然坐在了大殿的台阶之上,他知道,至死他也没有能够征服铁铉,他在铁铉面前,败得体无完肤,一塌糊涂。

    当武士将铁铉的尸体捞出来时,他的尸骨仍然是站立的姿态。武士禀告了朱棣,朱棣头也没抬,只是下意识地挥手,让武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