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梦境
周斌有点奇怪道：“干嘛这么问？” 邢尧天将今天在县令府看到的那两副对联说了出来，道：“从这细节就看得出县官一职多么重要。它直接关系到百姓命脉，任何判罚都有可能决定一人的一生。别看简简单单的几副对联，也都是前人历经无数挫折失败所得出的结论。我在想，一个县令都如此重要，那么大到如王薄这样的官员，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牵扯到更多人的命运吧。” 周斌从未以这角度看待过世事，被邢尧天所得有点玄玄乎乎的。略一沉思后道：“其实还好吧，县官被叫做父母官，自然要直接管理百姓。可当了大官之后，管的也只是这部分小官，或许比当县令更轻松。” 邢尧天问道：“那当了皇帝呢？像宇文述这样的败类，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他的手下。” 周斌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是自己家的四合院，大半夜的不可能有外人偷听，但也被邢尧天这句话给吓了一大跳，忙道：“你不要命了，什么都敢说。” “说说而已，怕什么。”邢尧天翻了翻白眼，心道说不定没多久就要改朝换代了，骂骂当今皇帝有什么关系，反正亡国皇帝在后世少不了被骂。 周斌还以为邢尧天想起了只父亲被皇帝赐死的事情，知道他心里的难过，但也不希望他再口无遮拦，于是岔开话题道：“你问我这些事，是不是决定了以后要当官？” 邢尧天摇头到：“恰恰相反，我觉得我以后做什么都有机会，就是不会当官。最起码，不当本朝的官。” 周斌差点要被他逼疯，知道劝不住他，只能无奈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你打算造反？” 邢尧天笑道：“不用我反，不过很多人已经蠢蠢欲动了。说不定只需要一个契机，胤朝一统天下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可这契机什么时候出现，会不会出现，都是个未知之数。” 周斌道：“哎，说这么深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算命的。还是谈谈那些不容易被满门抄斩的事吧，比如你一开始问的，觉得当官怎么样，我就觉得挺好。” “哪里好了？” 周斌想了想措辞道：“这就好像力量的象征。有人可以举起五十斤的石头，有人却能举起五百斤，你是不是觉得后者力气很大？” 邢尧天同意道：“对。” 周斌继续解释道：“你通过石头，知道这人力气很大。就好像你通过这人的官阶，知道这人有没有出息一样。五百斤的石头本身放在那里，会不会让人钦佩？当然不会。而当它被适当的人举起来的时候，别人才会因此记住这个人。就好像官衔，你在乎的永远是做官那个人，官衔只是帮你了解到这个人有多厉害而已。” 听着周斌的话，邢尧天顿时感觉一阵茅塞顿开。 自己为什么会恨皇帝，是因为他听信弄臣挑拨，冤枉了父亲。但自己恨的只是宇文述这个人，并不是所有的皇帝。 包括县令聂威，他贪财乱判案，也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中原有多少县，有多少县令，他们就算大多都是贪官，那至少还有很多好官啊。 见邢尧天沉思不语，周斌还以为邢尧天没想通，于是继续补充道：“就拿今天的事情而言，聂威平日里不问世事，只懂攀附权贵，对百姓的事极不关心。所以今天聚集在你身边的人，都希望你能将聂威一起拉下马。” 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凑到邢尧天耳边道：“嘿，说句罪该万死的话。如果当今皇帝真逼得天下人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他们也会像那些反对聂威的百姓一样，反抗整个朝廷。换句话说，我们既然还活得好好的，就还没到你所谓改朝换代的地步。这个契机，在我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来到。” 虽然否决了邢尧天的猜测，但邢尧天却一点没生气，反而极为赞同道：“周大哥，我以前真是糊涂，有你这么个高人一直在旁边，却没能早点跟你说话亲近。” 周斌被夸得笑逐颜开，说道：“现在亲近也不晚，有你这么个意气相投的妹夫，我也很高兴。” 两人聊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都犯了困，回去睡觉。 熟睡中，梦境袭来。 邢尧天感觉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一片漆黑无比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四处寻找后，才在远方看到了一点光芒。 下意识的，邢尧天缓步向着光芒处走去。原本光芒只是一道光柱，越靠近时候，这光柱越来越宽，越来越大，但逐渐的，邢尧天发现自己身边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出现了很多人的影子。 这些都是陌生人，有的喊打喊杀，有的互相吵架。 来到一个影子身边，邢尧天忽然呆住。这个人，正是自己。而他此刻正紧紧抱着一个女人，热烈接吻，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着。 邢尧天想仔细看清楚这个女人的面容，但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看到她到底长什么样。 可隐约中，邢尧天感觉这人不是周琳。 一股极强的负罪感传来，邢尧天不敢再看下去，而是继续往光亮的地方走去。 又走几步，邢尧天忽然看到了周琳，这才松了口气。 周琳的影子逐渐现出全身，邢尧天看得清楚，她似乎已经长大了好几岁，脸上稚气全脱，样貌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但她的表情却极为悲伤，仿佛受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打击一样，泪如决堤一样的落下。握着匕首的手掌，猛然朝着自己胸口插下。 邢尧天大声叫道：“不要。” 伸手过去，想要抢夺她手里的匕首。但双手一抓，影子就全部消散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梦，对这是梦！”邢尧天这么想着，闭起双眼，盼望自己立刻醒来。 对一般人来说，在梦中的时候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虚假的世界。而当他真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会瞬间清醒。这是催眠必须要掌握的技巧，在深度催眠过程中，决不能让被催眠者发现自己的无意识行为，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可邢尧天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然在这个黑暗无比的空间，唯一的出路就是那亮光地方。 他不敢再看周围的影子，可越靠近光亮，影子就越清晰，自己眼睛的遇光实在是忍不住。 有与许多陌生人把酒言欢的影子，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人辩论的影子，有扶着罗成一瘸一拐往前走的影子，有看到满地尸骸惊恐无比的影子。 邢尧天越看越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我看到的，该不会是未来吧。” 这个想法虽然可怕，但似乎是唯一解释这一切的答案。 本来觉得看穿未来有点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自己是个死去的地球人，居然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复活，自己本身就是最不可思议的人了。 不过即使如此，邢尧天也没有后悔没仔细看未来发生的事情。因为看起来，自己的未来似乎并没有那么完美和开心，还是不知道未来发生什么比较好。 亮光越来越大，邢尧天松口气，暗道终于能摆脱了。 冲入光芒后，邢尧天突然来到一个天光大亮的世界。突然的强光照射的邢尧天目光晕眩。但当眼睛习惯了这光线之后，邢尧天的脑子却彻底愣住。 “这是……战场吗？”邢尧天喃喃说着，环视周围。 在为首两个人身后，是一排骑兵，大概千人左右。而在这千人之后，就是成千上万的步兵。队伍连绵不绝，超出了视线。乍一估算，也得六七万人左右。 梦里的邢尧天就是这为首两人之一，他坐在马上，穿着一副轻型盔甲，凑到了旁边一个穿将军服饰的人身边，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等到说完之后，这将军明显非常高兴，连连夸奖。 这个将军是个黝黑的中年人，看起来有点老实巴交的样子，穿着将军服也没什么威严可言。 再看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孩外表，而是个十九岁左右的少年。精神奕奕，意气风发。 邢尧天此时的担忧忽然去了不少，暗道这如果是未来发生的事情，那好像也不错。看样子自己好像也当了胤朝的官兵，随着这个将军出征。 再仔细一看，邢尧天忽然发现这个长大版自己，在左眼眼角到左耳耳垂之间，有一道大概两寸左右很浅的疤痕。 想起周斌对自己说的话，忽然想到，或许这个大胤朝也不会像隋朝一样被各地突起的以军所反，因为毕竟很多以军的首领，已经当了胤朝的重要官员。 或许自己也有资格成为这其中的一人。 梦境逐渐变得模糊，邢尧天也缓缓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 如果是一般的梦境，在清醒之后，都会被很快忘记。而印象深刻的梦境，无论在梦里多真实，只要在现实里稍微回忆一下，就能发现很多漏洞，然后将其遗忘。 可邢尧天却在做了这一番梦之后，对梦里看到的事情，更加记忆犹新。 下意识的摸向眼角下的皮肤，当然是光滑一片，并无伤痕。 忽然间，邢尧天似乎想到了一个可以证明这梦境究竟是梦，还是现实的方法。 既然梦里的自己脸上有疤，那么当这道疤痕真正降临的时候，再去考虑这件奇怪的事情吧。 …… 数日后，一辆颠簸前行的骡车后，邢尧天枕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躺在骡车车斗的草垛上，惬意得眯着眼。 这是一辆把草料拉往龙泉郡的骡车，邢尧天只给了两文钱，好心的车夫就让他上了车。 一早上搭车，来到龙泉郡都城的时候，还不到午时，已经算很快。 邢尧天按照早已商量好的，先在连升楼的楼下等着。 为了符合自己书童的身份，邢尧天今天穿了一身黑衫黑裤，脸庞微微低垂，无聊得站在那里。 没多久，一袭白裙的王悦华就走了出来，见邢尧天早已守在门口，说道：“你怎么这样打扮？” 邢尧天有点不好意思道：“不行吗？早知道也不用学这么辛苦。” “倒不是不行，随你便吧。”王悦华说着，把背上的包袱取下，朝着邢尧天丢过去，自己大步走在前面。 邢尧天接着极重的包袱，心里却忽然踏实了许多。 邢尧天最害怕的就是，王悦华成天邢公子前邢公子后的叫，也害怕她不拿自己当书童，不让自己做这些杂活。可现在，这种疑虑全都烟消云散。 “你每月的工钱是五百文，两月一交付，怎么样？”说着，王悦华已经甩了一枚碎银到邢尧天手中。 “工钱这么多，我很满意了。”邢尧天兴奋的说道，因为稍微计算就可以发现，这些钱不光够自己日常的衣食住开销，还能有些剩余，可以给娘贴补家用。 可让邢尧天纳闷的是，王悦华一副气冲冲的样子，难道是自己惹了她了？ 一路上，邢尧天都没敢再说话，王悦华也没多问一句。 两人出了城，来到城外不远处的龙泉学堂大门外。 “几番折腾，终于能上你了。”邢尧天朝着龙泉学堂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举步走向学堂。 “你是不是已经和周琳定亲了？”王悦华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