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幸福密码

    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理儿也是这么个理儿。李老汉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就是有个难以解开的心结。

    因为小儿子一家每年都要和老丈人在一起度过除夕夜，迎接新的一年。小儿子每年给多少钱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年的时候得在一起，给再多的东西也是无法弥补除夕夜一家人无法团圆这个缺憾的。

    今年会怎么样呢，毫无悬念，李老汉家会同往年一样。王老三家倒是存在着很大的变数，存在着很大的期待。

    在这样焦急的煎熬中王老三终于盼到了大年三十，儿子在十一点多钟终于回来了。其实也怨不得王金宝回来得晚，王金宝今天刚刚放假，然后又去送女朋友，之后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王老三早就把院子有重新清扫一遍，对联福字也都早早就贴上了，很有一番辞旧迎新的喜庆气氛。老婆在屋子里准备饭菜，王老三则焦急的在屋里外头来回的转。

    看着老婆准备的那几个菜，王老三的心里就有些凉了，儿子的对象今天肯定不会来了，不然老婆不会就准备那几道常规菜的，但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希望破灭，他也不愿意问老婆，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他明明心里知道结果，却宁愿陷入自我麻痹的泥潭。这是很多心理脆弱的人的通病，就如同抽大烟，明明知道那是毒品，有百害而无一利，但就是无法自拔，就是没有毅力拒绝那种虚幻的诱惑。为了片刻幻境中的销魂蚀骨、飘然欲仙的感觉付出的代价是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甚至是命丧黄泉。

    当王老三看到儿子一个儿回来时，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失望的情绪在他那黑黢黢沟壑纵横的脸上迅速蔓延，很快就布满了沟沟壑壑。

    “咋…咋就一个人回来呢？”

    一向伶牙俐齿的王老三有点张口结舌，朱桂珍一边接过儿子的大包小裹，一边对儿子说：

    “瞅把你爸急的，这些天就像个猴子似的，成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就差抓耳挠腮了。”

    “能不急吗，咋就一个人回来的呢？”

    王老三又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他老婆不耐烦的回答。

    “人家不也得回自己家过个团圆年吗，瞅把你急的，还没过你们王家门呢。”

    “那啥时候来呀？”

    王老三像个小孩子似的，不停地追问。

    “你让儿子喘口气，行不？跟你爸说说吧，别把他急出病来。”

    王金宝一边整理带回来的东西，一边回答他父亲的问题。

    “爸，那啥，人家今天不能过来，这刚是处对象，双方父母还没见面呢。”

    “父母见面那都赶趟，姑娘哪天来呀？”

    “我初二去她家接她，初三过来。”

    “是，是该先去老丈人家，初三过来，哎呀，那还有好几天呢。那啥，你头一趟蹬人家门，多买点贵重礼物，这钱我们出，还有到那说话唠嗑啥的一定得注意。”

    王老三一边扒拉着手指数着日子一边絮絮叨叨的向儿子传授“经验”。朱桂珍真的有点受不了丈夫的絮叨了，又开始数落王老三。

    “儿子这么大了，这事还用你教啊！”

    “再大那不也是孩子吗，没经历过，不得告诉告诉吗！对了，那姑娘家是哪的。”

    “灯塔的。”

    “灯塔，也不算远，农村的还是城镇的？”

    “农村的。”

    “好，农村的好，现在没人稀罕那城市户口，农村的早晚得动迁，动迁那就是一大笔钱，好！”

    朱桂珍愈加不爱听王老三说的话了，他对王老三说：

    “你怎么三句话就走调呢，你是要人家姑娘还是要钱？动迁动迁的，都掉钱眼里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农村姑娘好，朴实，不娇气，跟咱们家也门当户对。我跟你说，儿子，找对象那可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就得门当户对，高攀不得，你看隔壁李卫军那小子就高攀人家，你看结果怎么样，看到了吧！”

    “爸，人家不过的挺好的吗，人家多有钱啊，你知道他开那车多少钱不，起码得七八十万！”

    “什么用啊，他过的是挺好，他爸呢，老李头。”

    “爸，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李大爷咋的了，不缺吃不缺喝的，身体那么棒，你到那个岁数，要能赶上我李大爷一半就烧高香了。”

    “我指的不是那些，我说的是过年，比如说现在，就马上，老李头就在家闹心呢，大儿子回来了，小儿子呢，门口有七八十万的车吗？所以说，找对象高攀不是什么好事。对了，那姑娘长得啥样，有照片吗？”

    “儿子，你把手机上那个照片让你爸看看，不然今晚那饺子都吃的不香。”

    朱桂珍的话激起了王老三的醋意，他对老婆说。

    “我说老婆子，敢情你啥都知道，都见过照片了，就糊弄我一个人是不？”

    王金宝拿出手机，递给王老三，手机上的照片很小，王老三靠近眼前仔细端详了老半天。

    “长得还行，看着听面善的，就是有点，单眼皮哈。”

    “我说你这老头子，你个当老太爷的，管什么眼皮干嘛。姑娘心眼好事最主要的。”

    “对，对，你妈说的对，挺好，我看着这姑娘不错，初三赶紧给带回来，哎呀，要是今个来就更好了。”

    王老三仍有些许的遗憾。

    如果说王老三带着些许的遗憾度过的这个除夕，那么他也是带着无限的希望迎接了新的一年。而李老汉则同往年一样，带着内心中永远打不开的结辞旧迎新。

    李老汉家同往年一样——不，应该说还不如往年。往年都是老两口和大儿子一家在一起吃年夜饭，今年也是跟大儿子、大儿媳一起过年，但少了一个很关键的人物，那就是李老汉的大孙子——李志远。

    俗语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一点也不假。对于老年人来说，老儿子和大孙子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也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两个人。不是说老儿子、大孙子是最该疼爱的，只是因为老儿子如果也成家立业了，那就标志着老两口一辈子的最大任务已经完成了，给儿子娶完媳妇，张罗完婚事，老两口就该享受晚年的生活了。大孙子是家族中的第一个延续香火、传宗接代的隔辈人，因此爷爷奶奶一般都比较偏爱，这很正常。况且一般情况下，大孙子长大，爷爷奶奶还有可能健在，因此大孙子是有能力孝敬爷爷奶奶的人，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得济了”。因此年年李老汉家过年都缺老儿子，这让李老汉怎么能高兴起来呢。今年不仅缺老儿子，而且还缺了大孙子，你说李老汉这个年该怎么过？

    那么李老汉的大孙子今年为什么没回来过年呢？我们在此就不得不略做些插叙，简要将事情原委向各位读者交代一下。

    李老汉的大孙子李志远今年二十五岁，前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也确实该承认，李家的孩子不仅学习好，而且长得更是一表人才，这也许是李老汉修来的福气吧，或许李家那个老宅院真的是一块望族的福地，总之李家的梧桐树就是能引来金凤凰。在读大学期间李志远处了个女朋友，是个学艺术的，女孩子的家就在九省通衢的武汉市，女孩子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境很殷实，也很有实力。因此李志远毕业之后，女方父母就通过关系在武汉给他安排好了工作，李志远也就因此留在了武汉。

    女方家里也是只有一个女儿，去年过年时李志远回来过的年，因为今年两人就该准备结婚了，所以女方父母希望和女儿女婿在一起过个年。就这样万般无奈之下李志远就没能够回来，看来李志远走的是跟叔叔李卫国差不多的路，就算是上门女婿吧，在我们农村叫做倒插门。

    现在独生子女一代早已进入了婚育年龄，这种情况以后会很多，是不足为奇的。但这种情况在以前的农村是很罕见的，如果谁家的儿子做了倒插门的女婿，父母会觉得抬不起头，因为这意味着儿子给了人家，因为只有娶不起媳妇的家庭才会这么做。现在当然没有人抱着这种迂腐的偏见不放了，但儿子、孙子都因此不能回来和自己团聚，李老汉无论怎么说服自己、安慰自己，他仍是有点无法释怀的。

    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王老三家遗憾中多了几许期待，李老汉家期待中更多了几许的遗憾。王家以后将添人进口，一家人团团圆圆，倒也会蛮和美幸福的；李家虽然也将添人进口，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其象征意义或许更大一些。

    王金宝和李志远年龄相差不多，在小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两个孩子资质、天赋间的巨大差距，现在两人的学历，以及所从事的职业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可以说，从传统的眼光来看，李志远比王金宝优秀得多。李志远的生活远比王金宝要优越，前程也比王金宝更光明，但以此就妄下结论，说李志远会比王金宝过的更幸福那就未免太武断。起码来说王老三会享受到合家欢聚的幸福，而李家只能以羡慕的眼光来期待了。

    所以人们说，诠释最大的幸福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在一起”就是人生的真谛，就是幸福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