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柳絮

    温氏管家很有一套，一般权力交接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风波。而温氏开始主持中馈，除了第一天回事的管事娘子们有些慌乱之外，接下来就十分的顺利了。以至于府中仆妇间流传着一个说法，真正有主母风范的，只有二夫人。

    宋氏一直没露面，昭瑜去给她请过两次安。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苍白的面孔，让昭瑜觉得她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年老妇人。那个曾经偶尔意气风发的管家主母，已经不复存在了。

    荷香被送回了家中养伤。莲香的病拖了七八天，一直不见好，便由太夫人做主挪出去养病了。翠香则是被太夫人带走以后就没再回来，吴mama给出的理由是她家来人赎出去了。至于到底是怎样，昭瑜没敢细想，她怕想明白了反而心凉。

    宋氏身边的亲信只剩了个尤mama，每日端汤送饭的依旧殷勤。太夫人派来的两位mama倒也尽职，吃食服侍的也算是尽心。奈何宋氏根本就没什么精神，昭瑜劝了几句，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说不透。宋氏想见娘家嫂子，还没等派人去请，新来的两位mama就说如今夫人养胎，不适宜多见人。于是，宋氏就每日在屋里闷着，直到快出正月的一天，突然见了红。

    崔太医来看过，开了药，只说尽人事听天命。昭瑜以为，能让老头子这么说，大概那孩子是保不住的了。果然，药没吃两天，崔太医给出了结论，宋氏小产了。

    宋氏的嫂子张氏来了，这回没人阻止了。昭瑜过去请安，看见宋氏的神情已经有些呆滞，而尤mama和张氏只是在一边抹泪。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的身孕，就这样没了。昭瑜觉得能理解宋氏，她现在还没疯就不错了。短短的半个多月，宋氏原本的鹅蛋脸瘦的只剩下了一双空洞的大眼，颧骨从脸上突兀的现了出来。她的脸色发黄，眼底发青，就像是一个久病于榻的病人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张氏在一边劝着：“姑奶奶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先把身子养好才是正道理。”

    宋氏好半天才有了动静，她的眼睛动了动，突然抓住张氏的手哭道：“她们说是芸香受了我的指使给赵姨娘下药，可是我没有啊！赵姨娘说是我害她一尸两命，要我偿命。我偿命可以啊，为什么要我的孩子偿命......”

    张氏被吓得忙跳起来去捂宋氏的嘴，尤mama则在一边按住宋氏不住往上起的身子。昭瑜则是一听到宋氏的话不对的时候，就与顾昭慧一起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顾昭慧逃也似的去了西跨院看陈姨娘。昭瑜则站在廊下，听见屋里传来闷闷的哭声，这才带了丫鬟走了。

    一个正月里，顾家大房死了两个姨娘，夭折了一个孩子，小产了两个胎儿。一时间像是乌云盖顶一样，下人们走路都恨不得踩在棉花上，半点声音不敢出，生怕被主子一个不顺眼惹了嫌。

    而二房却像风吹柳絮一般的顺风顺水起来。

    自打太后宣太夫人进了一趟宫，就有留言从京城的各个府中传了起来，说太子马上就要定亲了，顾昭华就是其中一个很有机会的候选闺秀。

    顾昭妍特意为了说这个八卦跑来找昭瑜，先是点了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点心吃了个半饱，这才眨巴着眼睛开始拉着昭瑜叨叨：“四jiejie难道没有听说么？大jiejie可是太后娘娘中意的呢！”

    昭瑜还是觉得在这个时候不该去猜测上位者的想法，如今消息传得这么厉害，万一到时候太子妃的人选不是顾昭华，那让她怎么办？顾家怎么办？“我没听过。”她摇摇头，“太后娘娘说什么话，怎么会传出来呢？五meimei还是别这么说的好，毕竟没有旨意。”

    顾昭妍对昭瑜的谨慎浑不在意，她拨弄着手上一只莹透的翡翠镯子道：“这有什么，就算我们不说，京里都传遍了。”她用一种你当我傻吗的表情看着昭瑜，“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娘前两天去舅舅家，舅母特意拉了我娘问的。如今京里都是这么说呢！”

    顾昭妍在说八卦，可昭瑜却有些心惊。太后不过叫了太夫人进了趟宫而已，这样的流言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舅母还说：怪不得你家大姑娘这个年纪还没说亲，原来一直等着攀高枝儿呢！这要是当了太子妃，那不就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了嘛！”顾昭妍掰着手指头噗嗤笑起来，“四jiejie你说，这会儿二婶娘是不是心里得想着：幸亏当初俞家没答应那门亲事。否则太子妃这么好的姻缘可就泡汤了。”

    昭瑜还是觉得不妥，忍不住道：“五meimei，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去了外头可千万别跟人说，都是没影儿的事。外头的人怎么传是他们的事，自家姐妹可不能随便说。”

    顾昭妍听得不耐烦：“啊呀，四jiejie，你怎么如今像个mama似的。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能，我不就是在你这儿说说嘛。”

    真的只在这儿说说才好啊。昭瑜笑着转移了话题：“我昨天去看元哥儿了，长得可真机灵。”

    漂亮可爱的小孩人人都喜欢，顾昭妍也乐了：“就是就是。我娘还送了他一个赤金长命锁呢！他就抓在手里，怎么也不肯放。”

    石氏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生个儿子，见了元哥儿喜欢也是正常。“我还说给他做件小披风呢，你看这个络子好看吗？”昭瑜从针线篮子里摸出一条打了一半的络子，五彩的丝线结了一只小小的蝙蝠，“这是跟画梁学的，披风她来做，我就打条络子配上去。”

    “好看！”顾昭妍自己不会做，看别人做都觉得稀罕。“四jiejie也教教我吧。”说着有些后悔的问，“这个...不难吧。”

    “不难。”昭瑜笑着拿了丝线示范给她看。顾昭妍这个模样，简直和她刚学的时候一模一样，当时昭瑜也是看着简单才肯学的。

    顾昭妍在茉园耗了一下午，吃了一肚子点心，带了一条自己打的梅花攒心络子乐颠颠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