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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辩机之新柳(一)

    和尚从长安往南而行,一路上所见皆是僧房破落,佛像露坐。

    大唐的盛世早已经随着七年之久的安史之乱远去,而唐武宗的毁佛之举也已经持续了五个年头。

    看着原本庄严的古刹如今风雨飘零,一心向佛,以期普度众生的师兄弟们皆数被迫还俗,和尚的心里说不出的悲悯。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而他为了躲避还俗,不得不以云游之名离开长安,到处漂泊。

    顺着水路而下,船只靠岸之处正是扬州城。

    扬州,无数墨客笔下风月无限之地。

    自隋以来,杨花如雪簌簌飘落的时节便成了无人数竞相来访扬州的最美时节。

    可惜今日天空不作美,船才靠岸便落起了小雨。

    船客们趁着雨小纷纷下船,等到和尚下船时,雨势已渐大起来。

    和尚没带雨具,如今也只能淋雨。雨水顺着他的光头一路流淌到眼睫上,他抬手用衣袖拭了拭,继续往前走。对于该去哪儿,他心下并没有目的地,只想着先避避雨便好。

    行不多时便瞧见前方有一座廊桥,和尚忙快步走去避雨。

    桥上不只和尚一个人,还有几名短衫短打的汉子。那几人对和尚的到来并不感兴趣,看了他一眼后便继续凑在一块儿往另一旁指指点点。

    和尚并不想偷听旁人说话,但他们的说话声渐大,和尚不得不被迫听了一段。

    “那是杨家舫的连娘子吧?”

    “肯定是。上回画舫游湖时我瞧的可仔细,绝对是那连娘子没错。”

    “没想到我等竟能在这里看见杨家舫的小娘子,啧啧啧,这简直是好运气。”

    “这连娘子和那位6才子之事可闹的满城轰动。”

    “嘿嘿,节度使家的千金与青楼的小娘子比起来,那自然是选千金了。就算卖艺不卖身又如何?总不是个笑脸迎客的。6才子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怎么选?”

    “要我说啊,这种女子也就是适合陪着我们乐呵乐呵的。”

    “这话说的不错。不如我们一起去与连娘子聊聊?开导开导她?”

    这话一出,几人面上全部露出猥琐的表情,几声桀桀怪笑相继而出。

    随即交谈声便断了,和尚用眼角觑了眼,说话的这几个汉子已经走向了桥的另一头。

    和尚透过几人的背影看过去,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女子的侧身,女子一身鲜亮的粉色衣裳,两手环胸,似乎是不耐地等着雨停,也或许只是在想着心思。只是很快的,等那几个痞气的汉子过去后,女子被打断了心思。

    外头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夹杂着被风吹落的杨花落在水面上,成就一幅了落花逐流水的景致。汉子们调戏的话语和女子的呵斥声断断续续传进了和尚耳朵里,和尚瞥了眼,抿了抿唇,终还是忍不住走了上去。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还请慎言慎行。”

    几个汉子停了调戏的话语,不耐的看向和尚,其中一个恶声恶气的对和尚说,“有你这秃驴什么事?还不快走开!”

    和尚没动,又对着那一脸凶狠的汉子道了声阿弥陀佛。

    “秃驴,多管闲事是不是?找揍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揍死你?”说着便亮了亮拳头。

    “贫僧观施主满身戾气,还望施主……”和尚的话还没说完,刚才亮拳头的那人已经提着拳头挥到了和尚跟前,口中还跟着说,“跟老子说戾气重,老子便重给你瞧瞧。”话才完,一拳就挨到了和尚的脸上。

    和尚被对方一拳挥的趔趄了几步,脑子有些懵。眼角只瞥见那恶汉的第二拳又要上来,和尚想着自己要受第二拳了。这念头才闪过,他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扯了把,耳畔传来一声“跑呀”,和尚不及思考,本能的听从这声指令,脚下的步子跟着动了起来。

    天上雨纷纷落在和尚光洁的脑门上,和尚的眼睫很快被雨水打湿,瞬时模糊了整个世界。

    他因为那声跑,稀里糊涂的跑了一场,等再停下的时候,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抬手擦擦眼睫,这才看清自己是在一条长街中,如今正站在一家铺子的檐下。

    也是停下后,他才觉得喘的不行,脸颊一侧也火辣辣的疼。

    身旁的人也在大口喘气,和尚看了眼,不是别人,就是刚才那位被调戏的娘子。

    在和尚看那娘子时,那娘子也转头来看他,虽然雨水打湿了她的,挽好的髻以及头上的朱钗都因奔跑而松散了,但一点都无损她的美貌。

    和尚想想也是,如面前这娘子没有这般好的容貌,那几个汉子又怎么会起色心。

    连音边喘着气边看身旁这挺身而出的和尚,瞧他容貌不俗,但是满身的风雨,想来应该是从别处来的。如今什么时局,连音心里自然清楚,略一想就有了几分眉目,缓了下气息对和尚道谢说,“多谢师傅出手。”

    “女施主切莫客气,贫僧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和尚连忙双手合十,对她一礼,话中多有惭愧,他根本就算不得出手,这不是还被人家揍了一拳。还多亏了她带着他跑了,不然恐怕他就要多受些皮rou苦了。

    连音说,“师傅慈悲,见义勇为挺身而出,还因此挨了一拳,怎么看师傅都是大善之人。也算我承了师傅的一份情。”

    和尚连忙摆手,“女施主言重。”

    连音一笑,将这事揭过,看和尚脸颊上的伤痕,和气的说道,“师傅脸上的伤总是因我而来的,我也该负责,不然于心难安。前头不远有间医馆,师傅不如随我去处理下吧。”

    和尚想了想,没有拒绝。

    连音领着和尚去了前方的医馆。进了医馆后,和尚现,不论是医馆的学徒还是大夫,个个都认得连音,看起来还挺相熟的模样,他们和她说话时满面带笑,一脸的善意。

    和尚脸上的伤只是一点瘀伤,只需要上点药简单处理下便可了。

    趁着大夫上药的功夫,连音好奇的问了句,“师傅是云游到此吗?

    和尚说是。

    连音就又问了句,“师傅是从哪儿来的?”

    “长安。”和尚答得很老实。

    为和尚上药的大夫叹气着加入话里,“如今陛下下令各寺僧尼还俗,前阵子便见官府的人羁押着一大批的僧尼,令其还俗,若有不从的,直接打杀。一路上违抗者许多,为此都死了好几个。”

    和尚闻言,眼中一痛。本就带着悲悯之色的眼,更显得悲天悯人。

    此举实乃是释家的法难,可和尚除了沉默,实在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