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无价值的博弈

    绅士微微颔首，一根食指拨开指在脖尖处的古刀，摇头道：“后生可畏，我欣赏你的勇敢，但仅此而已。”

    命格瘫倒在地上，血水顺着伤口流染了整条大臂，他盯着绅士，苍白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十万，你…你没事吧？”我内疚地蹲到命格身旁，难以想象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若不是因为我对他不信任，他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痛苦。

    我用力撕开自己的衣袖，想帮他把伤口先简单处理包扎一下，可刚撕下来，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制止了我。

    “作为一名医生，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们受到苦痛折磨，这是我最基本的职业cao守。童先生，把你同伴暂且搬到桌子上来，我要为他处理伤口。”绅士话音未落，两名护士一齐僵硬地走出门去，片刻后，房间内推进一台医药车。

    我犹豫许久，始终下不定决心，我担心绅士会对命格不轨，可望着脸色愈发苍白的命格，焦急而内疚的情绪一下涌了上来。

    我咬了咬牙，把命格扶到长桌上，让他先躺着，他显得十分虚弱，不断咳嗽，脸上几乎见不到一丝血色。

    “告诉我，你不会对我朋友动什么手脚，要不然我就算死也要杀了你！”我拧着他洁白的衣领，全身激颤道。

    绅士笑了笑，轻轻扳开我的手，细语道：“刚踏入医学界时，每位医生都必须宣希波克拉底誓言，其中有这么一句‘吾对病患负责，不因任何宗教、国籍、种族、政治或地位不同而有所差别；生命从受胎时起，即为至高无上的尊严；即使面临威胁，我的医学知识也不与人道相违。’虽然我很想把你们纳入组织，让你们感受到真实快乐的世界，但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童先生，如果你想相信我，那么就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如果不相信，那我大可不做手术，你可以凭自己本事去治好你朋友，前提是你可以的话。”

    “童乾，没事，我死不了。”命格一手强撑着身子从桌子上爬起，作势就要离开。

    我犹豫了一会，然后咬着牙，让命格躺下，并转声对绅士鞠了一躬。

    “拜托了，医生。”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半个小时后，手术结束，当我重新进入房间时，命格已经站到了地上，虽然整个上半身都被白色绷带缠缚，但脸上渐渐有了气色，不再是苍白如纸。绅士正脱下白色褂衣，沾血的手套被他丢在一旁，护士端来一盆清水，给他洗去血渍。

    见到我进来了，面色依旧苍白的命格朝我皱眉囔囔道：“喂，童乾，要是回去你不给我加个工资、发个红包啥的，我可是不会轻易饶恕你的。”

    还好，看到他还有这副精神模样，我放心不少。转过身，我再次向绅士鞠了一躬，表达谢意。

    绅士摆了摆手，眉毛微挑，神情玩味道：“大可不必谢我，你这位朋友的恢复和忍耐能力远超于一般人，另外，他也让我见识到了一些‘特殊’的治疗方法，可以说我才是这场手术的受益人。”

    我有些不解，转头问向命格，“他说的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命格敷衍道。

    绅士微微一笑，坐回椅子上，将拿在左手中的银色怀表放回胸前的口袋里，脸部肌rou颤动了几下，随后化为一墙坚硬水泥，让人看不出任何表情。

    死水一般的目光。

    “两位请先坐下吧。”

    我和命格对视一眼，并排坐到椅子上。

    “怎么样，伤口还觉得疼吗？”

    命格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在意，小疼罢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继续进行正常谈话。现在，我想请你们告诉我一切你们所知道有关邝威博士的事，事无巨细一并告诉我。当然，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告诉我，作为交换筹码，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思索片刻，答应了他。

    “那么，为了表达诚意，可以先由我来回答你们的问题。”

    “我朋友到底在哪？”

    “抱歉，恕我无知，这道问题我无法解答。”

    带着遗憾，我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邝威到底是谁？与我朋友又究竟有什么联系？”

    “邝威博士，世界级脑科与神经外科医学界的双料泰斗，天降神童，十七岁即成为国外媒体争相报道的天才医生，之后曾飞赴美、英、加、法、德、芬、瑞、日八个国家进行高强度深造…曾获得88年拉斯克基础医学奖，90年获颁邵逸夫生命科学与医学奖，并于96年获得国际最高学术大奖之一的沃尔夫医学奖…当年首创的脑科新学说在医学界引起轩然大波，对遭遇瓶颈的脑疾病研究产生过根本变革，被国内外同行评为‘精神科学’百年难得一遇的伟大学者…同时也是我最敬爱的导师…至于你朋友会与博士有什么联系，说实话，我也想不到，伟大的人是不可能会与无名蝼蚁扯上联系的。”

    绅士的冷嘲热讽，让我有些恼怒，虽然他对命格有恩，可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语气和神态，让我暗中不由地双拳攥紧。

    他望着我，嘴角上弧，冰冷僵硬的脸庞下隐藏着捉摸不定的微笑。

    命格摇了摇头说：“他就算再厉害，这又关我什么事？”

    “事实而已，把伟大与渺小同等看待，这本身就是愚蠢的行为。两位请继续，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这家医院到底是做什么的？邝威博士又是做什么的？”我开口道。

    “显而易见，医院是负责接纳和治愈病人的，博士则是受雇于水山医院兼医学研究院的一名教授。”

    “尽说些废话。”命格不禁小声咒骂。

    命格皱着眉头，偏过头，凑到我身边，暗声说道：“看来这家伙是准备一直这样糊弄我们，从他嘴里该是撬不出什么东西，童乾，尽快结束这场谈话，这医院有问题，不宜久留。”

    虽然我满脑子的疑惑依然没有解决，可眼前的绅士明显是不想告诉我们实情，除此之外命格也说得在理，这所医院实在太过诡异，若要再呆下去，我怕自己和他都会有生命危险。

    绅士眼皮下方的肌rou颤耸抖动，脸上划过一种异样的表情，然后从手旁的不锈钢横盘中拿起一块手帕，猛地捂住嘴巴，只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许久才嗓音略带沙哑对我们说道：“还请两位见谅，作为一名医生兼科研人员，我需要遵守职业道德，某些机密要事，实在不太方便透漏。作为邝威博士的学生，我主要负责的是脑神经外科领域的相关研究，日常职能除了治疗病患以外，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辅助博士进行科学研究……后来，医院里发生了一起无可挽救的医疗事故，博士是主要负责人，而就是因为这次惨痛的事故，导致博士变得心灰意冷，没过多久便消失在人们眼前…我和其他几位同事曾想尽各种办法寻找博士的下落，却一无所获……童先生，现在我手里，也就是你身上曾携带的这枚玉佩，正是博士的独有之物，麻烦你告诉我邝威博士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当初龙基隧道的事件结束后，命格曾交予我一枚古怪玉佩，说是从那具死尸身上找到的，如果推测没错，玉佩应该是属于邝威的，但玉佩绝对不是他所独有的，现在绅士拿的玉佩是我从孙祥喜手里买来的，隧道内的那枚玉佩此刻正躺在我的家中。而且，我记忆中曾不止一次浮现出玉佩之上雕刻的离奇图案，这其中一定……一定有蹊跷。

    “玉佩是我们从死人身上找到的。”命格见我闷默不语，便主动回答道：“至于那具尸体，应该能确定是邝威博士本人，我和童乾在发现他时，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虽然无法分辨面貌，但我从他身上找到一枚胸牌，上面标写是你们医院以及邝威二字，再加上你之前所说邝威博士所独有的玉佩…先生，我很遗憾，但种种迹象都表明邝威博士已经离开了人间。”

    “博士真的死了么？”绅士捂着脸，干瘪的嘴唇阵阵发颤，他靠倒在椅背上，浑身轻微战栗，整个人显得恍惚不定。

    我疑惑地望向命格，对他口中所说的事感到不解。我们的确是发现了死尸以及胸牌，但胸牌上根本没有写出“邝威”二字，我们无法确认死的到底是不是邝威，而且命格似乎有意遮掩“求救信”和“龙基隧道”这两件事。

    正当我心有困惑时，命格突然转头看向我，瘦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笑，随后立即平复。

    我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心里苦笑道：十万这人还真是不让自己吃一点亏啊！

    绅士低着头，干枯细弱的手掌掩住眼睛，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感觉在吞咽唾液，又似乎在低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