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占星楼上周星师

    鄞城尚有余事未了。冷霜受伤未愈，沈东篱不敢放她一人在家，便留了梅梅相守。

    而沈东篱自己，却是装扮了一番，独自去了一趟城中最为富丽堂皇的街道，占星街。

    九幽的占卜之术，一来依靠地上的龟甲，鱼骨，菖蒲等，可以卜算凡人命运。二来是抬头仰望星空，观察星的光辉与连线，来占卜城池，家国的趋势。

    鄞城占卜有两处，一处蒲甲路，一处占星街。蒲甲路上往来的多是城中民众，寻常人家跑药前来此算上一卦，求个平安符，路上走的也安心一些。占星街上的人气相比蒲甲路而言，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这占星街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幽深的小巷里藏着约莫五个深藏不露的星师。其中替陈氏当年做卜的那个，据打听是一名周姓星师。沈东篱今日打扮颇为素净，一身藕色衣裙，式样简单，衣料精致。

    丝毫看不出是去报仇雪恨。

    沈东篱轻轻叩门三下，等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只听见一声嘎吱，涂满了厚厚桐油的木门裂开了一条细缝。

    “师父让你随我来。”一名清秀女子恭敬地说道。女子穿着一身短打装扮，头发用麻布仔细的包扎起来，手指关节处有着厚厚的茧子，指甲缝里被草药汁液染成了墨绿色。

    沈东篱点头，无声跟上。

    这两层低矮平房很是破旧，窗户的栓已经腐烂破旧很久，无法打开。楼梯也积灰很久，每踩上一个踏板，那楼梯就一阵摇晃，颇有云梯之感。

    “你在这里修行多久了？”漫长的走廊总也走不到尽头，沈东篱问道。

    缠头女子笑了笑答道：“你叫我周妍吧，自打被师父收下，至今大约二十多年吧。”原来她已经研磨了这么多年的药汁。想到这里，周妍仔细的看向来人，却依旧无法记住来人的相貌，只觉得周身有淡淡的草木清香。她又深吸一口气，还是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花草。她觉得很奇怪，却也没有开口多问。

    “二十多年，想必你应该听说过平阳陈氏。”沈东篱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周妍。

    周妍敏感的感受到了话中的探究，不过来这里的人有谁不是有所求呢。

    “你的来意，师父已经知道了。我想他老人家应该有所安排。”

    沈东篱颔首，跟着周妍一路走进了回廊。廊柱上刻画着阵法，痕迹精巧，细致入微。“这阵法是你刻的吗？”沈东篱又问。

    周妍点头称是，又补充道：“不过都是师父先打好了模版，我只需用工笔细刻，打发些时间罢了。”

    回廊中央是白色沙盘，沙盘上立着几座小石丘，划了四五道河流。

    走了大约一刻钟之久，沈东篱终于走到了周星师所在之处，推窗所见依旧是一片白茫沙盘。

    “周星师您好。”沈东篱躬身拱手道。

    “请坐。”

    屋内的草药味道极其浓烈，混着些许腐烂的气息。周星师倚靠着太师椅，脉搏若有若无，气息奄奄。

    “你来啦，哈哈，来得好，周妍你下去。”周星师笑了几声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制止了面露担忧的周妍上前查探，他一掌关上了门。又勾勾手指头，自有灵宠从书架上的取出书来放到他手边。

    “沈东篱他翻出了一页，指着书上的字道，“你先看看这书。”

    沈东篱惊愕，这本书酷似九幽书，却又不完全相同。只是这里面的人名却又如此的雷同，连沈父沈母的名讳也赫然在列。

    “你怎么会有此书。”沈东篱问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两颗浑浊的泪珠从周星师干枯的眼窝中流出。他何苦，又何其辛苦。本以为十三年前泄露了天机，本该遭受天谴，然而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本是平阳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四十年前被这传奇故事砸中。书中写了不少财宝灵物，他便试了试去找，还果真给找到了。很快发家致富，娶上了老婆，成了家。

    就来他靠着书成了卜师，学了些医病手艺，会摆弄草药。

    直到十四年前，他财迷心窍，去了一趟陈府。

    老婆死了，孩子没了，自己落下了残废。除了名声他一无所有。他守着孤楼，奄奄一息，却又始终无法咽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周星师撑着最后一口气。

    沈东篱也不想待他死后搜魂，只得先问问：“你先说是何事吧。”

    周星师笑了，只因脸部干枯显得有些诡异。“你此行去山门，带周妍去吧，帮她寻个药房呆着，不要再回来。”

    那机灵的黑猫准确的将古书放在沈东篱手上，又跳上了书架，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众人，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

    周星师说完便静默了，仿佛在等沈东篱抉择。

    “行，可以。”沈东篱应允，不过顺路而已。不过为何非要它来带周妍走？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周星师感觉身上重担卸下轻松无比，也就难得好心的道来：“姑娘你是沈家人，定然对魂修有些了解。这事要从十四年前说起。那年冬天我收了一大笔定金，让我去平阳陈家算上一卦。我去了，算了，结果回到家中，妻子不知所踪，女儿惨死。”

    周星师喘了起来，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你知道吗？我女儿那时候跟你一般大，如花似玉的年纪，血被人放空，衣服被剥光，摆成了奇怪的形状吊在房梁上。哈哈哈！”

    周星师似乎是疯了。

    “后来我找到了女儿的魂魄，寻了那刚刚咽气的姑娘的身体。才有了现在的周妍。”

    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死而复生的事，不然设立六道轮回又有何用。

    周星师的手指像枯柴一般：“我知道你有那特殊的法门，沈姑娘你的大恩大德会有福报的。”

    他最后要求看一眼天空，喊了周妍进屋来推轮椅。

    “陈氏的事情，我句句属实。天意如此，谁敢违背？姑娘你沈二叔，是我下的毒。”周星师留下只言片语，尽力要去碰触那日光。然而却依旧在阴影下咽了气，无力的垂下头去。

    他与天道的抗争，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