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章 一切全都反过来了
说实话，此刻面对着沈寻秋，我有点不知所措。 之所以不知所措，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太好定位自己和他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是我和唐探蝶一起勒死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是杀他的凶手，算是他的仇人。可他又是自愿为了唐探蝶去死的，等于是他自己默认了我杀死他的行为，这样看来，我似乎又变成了帮助他完成心愿的恩人了。 而站在我的角度来看，我其实对沈寻秋的了解很模糊，他对我来说似乎只是一个符号一般的存在。而且我对他的印象十分不好。因为唐探蝶曾经对我说过，沈寻秋是如何的虐待她，那个时候他是我的情敌。 男人这种生物真的是很奇怪，即使我现在认为自己对唐探蝶已经恨之入骨，可我却无法否认当时自己确实爱过她。所以作为当时在我和唐探蝶中间横亘的一个反派形象，我对沈寻秋一直十分厌恶。这种厌恶感似乎根深蒂固了，即使到了后来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也很难改观。 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了沈寻秋并不是唐探蝶口中的坏人之后，还是对他抱有如此的成见呢。想来想去，我只能想出一个答案，那就是我认为他太怂了。 如果他不怂，如果他在被我和唐探蝶勒死后顺利的成为怨气冲天的厉鬼，而不是软弱无能的很快就被阴差带走的话，替唐探蝶的父亲报仇的就会是他。我甚至幻想过，如果沈寻秋成功替唐探蝶报了仇，了却了唐探蝶的心愿，那么唐探蝶就没有理由再找我来变成厉鬼了。 她很可能瞒着我不提什么厉鬼之事，而顺利的和我这个把她从虐待她的夫君手中解救出来的英雄在一起。说不定我现在就会一无所知的和唐探蝶顺利的拜堂成亲，我为了她，结束自己的流氓生涯，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她也看透了身为法士的悲哀，陪在我身边，彻底归隐，相夫教子。 如果事情真的能够那样发展的话，该有多好！ 在我们互相对视了很久很久之后，沈寻秋打破了沉默。他把手上的一本蓝色封面的破书小心的放到桌子上，那本书一接触到桌面，立刻消失了。然后他站起来朝着我一抱拳：“成兄，多日来愚弟鹤立企伫，目断鳞鸿，今日终于得会于此，念及所发生之事，不禁升起鹤归华表……” 我大声喝止他：“闭嘴！给老子说人话！”以前我一直在心里埋怨昙静动不动就朝我喊闭嘴，现在我才知道，听见人说自己完全无法理喻的话是有多么的想打人。 沈寻秋被我这一喊，先是一愣，然后赶忙道歉：“失礼失礼，我忘了成兄没读过什么书了。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地府那件事发生后，我在这里等候成兄多时了。” 我撇撇嘴：“装什么文人墨客，还不是跟那淹死的一样是个考不上的！你说你在等我？” 沈寻秋一摆手：“成兄，请先进来吧。” 我朝着屋内看了看：“我说沈寻秋，你是不是到了姓花的这里来，想要学好本事，好找我报杀你之仇啊？我可告诉你，刚才在那边，一屋子比你壮多了的厉鬼全被我给当下酒菜给吃了，就你这小样儿，还不够给我塞牙缝的呢！” 沈寻秋见我不往屋里走，笑道：“既然成兄有如此凭河暴虎之威，又何惧到屋中一叙？” 我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激我。我能认怂吗？我已经杀过他一次了，难道还会怕他？ 我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进屋里。刚一进门，门就从身背后迅速的关上了。 我冷笑一声：“果然是想找我报仇么？好啊，来，让老子瞧瞧你这小酸鬼有什么本事！” 沈寻秋没有理我，跑到门边对着外边听了听，见没人之后又走回来，叹了口气：“唉，成兄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对成兄有什么不利，而是我接下来将要说的话十分重要，不能被任何人听见。”说完他摆摆手，示意我坐在桌子旁边。 我撩起红色长袍的下摆，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什么话这么鬼鬼祟祟的？咱们可先说好了，你要是再敢说那些谁也听不懂的成语，我就敢再弄死你一次，你信不信？” 沈寻秋拘谨地坐在我对面，点点头：“我尽量吧。” 我嘴角露出笑意，现在的场面似乎让我心情颇为得意。因为一直以来，我自我感觉，自己处处都比这个情敌要低。学问没他大，书读的没他多，长得没他英俊。似乎他就是各种民间传说中与女神、女妖、女公主们发生旷世之恋的落魄书生的典型。而我则是那些故事中，供人们嘲笑取乐的丑陋配角。所以现在我看到自己大声斥责他，他却没有还嘴，心里十分畅快。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什么话快点儿，我还要接着去找我要住的地方呢。”我催促道。 沈寻秋低着头，轻轻地说：“这事儿要从唐探蝶说起……” 我马上一拍桌子：“你成心是不是？咱们两个之前那点破事儿，进屋之后我都已经故意不想提了，你非要摆到桌面上吗？难道非要提到那个女人？有意思吗？我告诉你，你当年被他迷的死去活来，被我们两个勒死了都做不到恨她，死后没有变成厉鬼就直接被阴差带走了。但我可不同，下次再遇到她，我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沈寻秋依然低着头，用安慰我的语气说：“成兄，我知道你曾经爱过唐探蝶，被她伤透了心，不愿意提起关于她的话题。可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关系到整个天下，不，甚至有可能关系到天上！所以，还请成兄原谅我又提起你的伤心事。” 我冷笑：“去你奶奶的，什么我的伤心事？我的伤心事难道不是你的伤心事？你比我更伤心才对吧？我好歹被她害死之后，还变成了厉鬼，这证明我现在确实恨她。可你呢，你连厉鬼都没变……” 沈寻秋抬起头，伸开双臂展示着自己血红的长袍：“你怎么知道我没变成厉鬼？” 这一下把我问愣了，我盯着他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衣服看了半天，心说对呀，除了他的脸长的比我好看点之外，从外表上来看，他这个鬼魂和我真的没什么区别。如果我是厉鬼的话，那么我怎么确定他不是厉鬼呢？ 我有些结巴地说：“你……你如果真的变成了厉鬼，那你怎么没闹出任何动静来，怎么刚一死就被阴差带走了？我当时怎么就没被带走？” 沈寻秋站起来，在屋内踱着步子说：“谁说的我是被阴差带走的？” 我也吃惊地站起来：“难道不是吗？” 沈寻秋摇了摇头：“一切都反过来了！” 我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一切都反过来了？” 沈寻秋说：“事情的真相，全都反过来了。当时唐探蝶找到你的时候，她是不是告诉你我是一个落魄书生，被她爹爹收养进唐府里去当入赘姑爷的？她为了给父亲报仇，和我一同想出了制造厉鬼的主意？” 我张大了嘴巴：“难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吗？” 沈寻秋悲哀的看了我一眼：“唉，都怪我当时不愿意把你这个不知内情的外人牵扯到这件惊天大事中来，所以你们在折磨我、杀死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反驳唐探蝶的说法，才让你误会至今啊。” 我感觉有些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呆呆地说：“你……你是什么意思？” 沈寻秋语带悲凉地说：“虽然我的确很喜欢读书，但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落魄书生，我是一名法士。而且我跟唐探蝶也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感情，我更不是唐府的什么入赘女婿。” 我无法接受地说：“你骗人！你骗人！”我真的无法接受他的说法，因为如果按以前的故事版本，我虽然错爱了唐探蝶，惨的很。可还有一个比我更惨的替我垫背。而现在，他的话似乎在告诉我，其实没人比你更惨，你才是最惨的那个。因为沈寻秋根本没有爱过唐探蝶！ 沈寻秋说：“成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愿意把这件秘密永远埋葬起来不告诉你。但现在地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作为其中关键的人物，又是七鬼玺其中一位的哥哥，你现在的位置举足轻重。为了天下苍生，我不得不在此告诉你真相。” 我捂住耳朵：“你闭嘴，我不要听！” 可沈寻秋的话语依然像一群疯狂的蚂蚁，钻入我的耳孔：“时间有限，长话短说。关于我之前的事就不再赘述了，反正你就只要知道我是一个法士就行了。我跟着师父还有几个师兄弟到处降妖除魔，有一次我们抓到了一个正仓皇逃窜的厉鬼。我们问他跑什么，他说有人在到处寻找特殊的厉鬼魂魄，他也不知道找他们干吗，只知道凡是被找去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我们师徒几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同行在进行驱鬼呢，但细问之下，发现事情十分蹊跷。我们颇为好奇，于是就用这个厉鬼为诱饵，想要看看是谁在做这么奇怪的事情。后来我们就遇到了唐探蝶她们一行人，见面之后我们自然要问起她们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事情。她当时回答的含糊其辞，不过倒是十分热情，盛情邀请作为同行的我们去唐府做客。 我们当时没有防备，就跟着她们回去了。到了唐府后，唐探蝶对我的几个师兄弟大献殷勤，百般勾引。我当时就看出来她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果然在有一天唐探蝶对我其中一个师弟说，她的父亲被厉鬼所杀，她无力报仇，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变成厉鬼等等。 估计她后来对你说的也是这套故事吧？我那个几个师兄弟虽然不算绝顶聪明，但毕竟都是法士出身，立刻明白她绝对没安好心。当下便要强行问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唐探蝶不肯回答，双方便动起手来。也怪我们几个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我的师父和几个师兄弟全都命丧她手，我也被俘了。 就在唐探蝶马上要动手杀我的时候，一个带着黑红色面具的高大男人出现了。他看了看我之后，对唐探蝶说，我或许还有用，可以作为一个演戏的道具来使用。并且他还说，既然那种特殊的魂魄不容易找到，想要自己制作，可杀法士又没什么用，因为法士很难被骗。于是他们决定去物色一个对法术一窍不通，而又容易痴情的外行男人，来完成这件事。 那个男人，也就是你！” 啊————！ 我把双手从耳朵上拿下来，狠狠地朝面前一拍，桌子被我拍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