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那个被称为先生的，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虽然被冠以军师称谓，却一身戎装，显然身经百战。只见他徐徐的从座位中站起，示意静下，却面带忧虑的转向刚才发话的那人，道：“殿下，各位，庞某不才，蒙惠侯赏识，协助太子讨伐齐贼。然而某遍观此次追击过程，发现齐贼虽退，却并没有乱的迹象。而前方，据哨探回报，地形复杂，十分利于埋伏。因此某建议，原地驻扎，待天明后，再行追击。”

    此人，正是当时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将——庞涓。而他身旁的主帅，便是魏国公子魏申。庞涓之所以坚持大军原地驻扎，除了地形和时间的因素外，最重要的因素还是那个——他的师弟——也是当时天下无双的军师——孙膑。

    十数年前，孙膑乘庞涓攻破邯郸，大军无法及时回防之际，率军偷袭魏国，使得庞涓首尾难顾。在一番激烈的斗智斗勇后，庞涓果断放弃大军孤身回防。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庞涓清楚拿下邯郸的重要性，也清楚孙膑的能耐，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维护这场极为难得胜利。

    孙膑大军被拖延住了，魏国安然无恙，胜利的果实，还是牢牢的握在手中。然而庞涓和几位大将，却被迫留在了孙膑的帐下。十几年后的今天，相同的剧情再度上演。庞涓清楚的知道孙膑绝不会跑得那么落魄，因为他假设自己是孙膑时，不管怎么分析，结局都完全没理由会这么彻底。

    所以，他选择谨慎。

    但是，三军不肯。

    首当其冲的，便是公子申的坚决，“庞先生，种种迹象表明，孙膑大军，早已溃败，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三军将领也纷纷表示“对啊，再不追，齐贼跑光了。”

    庞涓还是坚决，道：“诸位，惠侯器重庞某，庞某就一定要协助公子，歼灭齐贼。”

    庞涓这话，也是相当无奈了，毕竟统兵的，还是公子申，自己，始终只是个出注意的。所以拿出了魏惠侯器重这个杀手锏，希望可以镇住大军。

    然而，统帅不是他。

    另一位将领上前，冷冷道：“庞先生莫不是怕了？”

    最不该说的话，也摊开了。

    众将立时起哄，道：“先生若是怕了，自可留下，我等要为惠侯尽忠。”

    庞涓身边那位裨将刚准备怒斥，却被庞涓拦住。庞涓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公子申，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既然诸位怀疑我庞某的忠勇，那好，庞某就跟诸位来个协议，反正庞某十几年前就该死了。”

    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这话，也是说给在场的诸多将领听的。

    看得出诸多将领的羞愧，但也终于得到庞涓即将出兵的态势，公子申笑道：“不知先生有何妙策？”

    庞涓道：“因为不知孙膑打算，某决定亲自挑选一支轻骑，夜探齐军虚实。如真有诈，大军看我信号行动。”

    庞涓仗着自己实力了得，料想哪怕真遇到伏击，也可全身而退，于是提出亲身试险。

    公子申略有迟疑，突然身边一位谋士上前在其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公子申当即赞同。

    庞涓好奇那人对公子申说了什么，却不能明说，只道：“望殿下牢记庞某刚才所言，以大局为重。”说着径直往营外走去。

    “先生留步，请让学生一同前往。”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位不惧众多将领的年轻裨将。

    只听庞涓道：“闬儿，你是吴家的子孙，没必要跟我去冒这个险。”

    原来那位年轻的裨将叫吴闬，只听他急道：“吴家之所以有今天的富贵，全靠祖父的功绩，如今父亲大哥只知享受，不过多久，我们吴家，还能昌盛吗？”

    庞涓一愣，他怎么也料想不到，都城繁华家世的背景下，竟然还能出得如此有远见的将才，当即喜道：“行，但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躲在我身后。”

    马陵狭道，果然如庞涓所料，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当那个兵士举火照亮前方挡路的大树时，孙膑的伏兵瞬间出击。

    万箭齐发。

    庞涓身后的急行军，纷纷中箭倒下。随后，又一轮箭雨，又一批军士倒下。几个来回后，庞涓的身边，就只有十数个身手较好的了。

    “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声音远远的从山峰处传来，飘荡的峡谷之间。

    “好深厚的修为。”十数个人不约而用的赞道。

    “膑，近来可好？”庞涓聚气，朗朗的回复道。

    山峰之中，徐徐的推出一木制推车，推车上坐着一青色长袍人，年纪约莫四十来岁。推车之人，一身素衣，面庞清秀，不过三十出头。待到推车开近，才清晰看清车上之人，竟没了双足，而推车之人，却一脸英气，完全一副王侯气势。

    此两人，正是孙膑和田忌。

    庞涓和孙膑，四目交锋，完全没在意当时剑拔弩张的战场对阵。还是孙膑首先开口了，道：“涓，师弟想你了，可惜眼下我们各为旗主，你我间的恩怨，也就当为各自的诸侯，一起了解吧。”

    庞涓上前，坦然道：“膑，我知道，我们……”

    突然，斜地里一个飞身，一团炽热的烈焰，直逼庞涓门面。庞涓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闪，眼看中招之际，一个身影飞驰而来，挡在了庞涓的面前。

    “闬！！！……”

    “啊……啊……啊……”

    君王剑旁，那人又被吓醒。

    多少年来，少年不断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一次又一次，而且每做一次，梦境的逼真程度，便更增一分。

    少年双手掩面，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手心双颊早已被汗水浸的湿透，凌乱的发丝上面，滴滴汗水正不停滑落。少年再回抱身躯，发现褴褛的碎布衣上，也已被汗水渗得没有一片干的地方。

    惊魂稍定，少年抬头看向窗外，原来已是晌午时分。

    箱子边上，一破旧瓦罐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上面。瓦罐里清水少许，正是解渴的甘霖。少年抱起瓦罐便是一顿狂饮。随着一声清爽的“咕~啊”，瓦罐里的水，被少年喝个干净彻底。少年放好瓦罐，还没缓过神来，小灰猫叼着一黑色粗布袋子进来了。小灰猫跳上箱子，往瓦罐里看了一眼，将布袋放到少年面前，喵喵几声，顶起瓦罐便往门外跃去。

    瓦罐大小，可容下好几只这样的小猫，可小灰猫却说来怪异，恁小的身子，竟然顶着偌大的瓦罐，还可以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