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实话
惊雷殿。 殿内气氛十分沉重，众人相互对视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齐白炎有些茫然看向李柏青，问道：“师父，掌门之前安排了什么？” 李柏青沉默不语，啸焰却突然道：“亦君，昨夜你是不是去了禁地？” 慕亦君心头一跳，身体突然僵硬，他万万没有料到啸焰会突然有此一问，然而对方这样问起，多半是知晓了。 然而此刻更为惊讶的就是其他人了，包括李柏青在内的所有人皆是震惊不已，他们只知啸焰身为戒律阁长老，前去调查此事，但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一问，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慕亦君身上。 齐白炎连忙道：“大师兄，你可知道你在说些……” “弟子有罪！”齐白炎话未说完，慕亦君突然双腿一曲，竟是跪在了李柏青身前，齐白炎脸色一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李柏青面色铁青，声音阴沉道：“怎么回事？！” 慕亦君双肩一抖，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将昨夜所见所闻一一讲了出来，他此刻下定决心，选择相信师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听完慕亦君的讲述，李柏青的脸色多番变化，他沉默的去下要脚的白玉葫芦，喝下一大口酒道：“你果然是他儿子！”他顿了顿，接道：“那人说的并没有错，当年你父亲救下妖狐，立下约定，都是真的，当时我也在场……” 李柏青目光深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那一年，教内警钟大响，内宗弟子虽仅数百人，但皆前往参与捉拿九尾妖狐一战中，除死伤近百人，仍旧有不少人见过慕子游，也知道此事。 依慕亦君所讲述，那神秘人似乎对当年之事极为清楚，像是亲身经历一般，甚至对慕亦君的身世背景都如此清楚，然而之后的胡编乱造都听起来十分合理，若说是内宗出了jian细叛徒，可那人用的却是九重圣宗的核心剑法…… 难道九幽教内早就布满了九重圣宗的人，祖师仙逝，他们想要将妖族一网打尽？ 不！不对，不对劲！ 李柏青心中各种思绪不断闪过，许久之后也理不清楚，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慕亦君，突然道：“如若不是你大师兄发现了尸首周围的素馨花瓣，你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慕亦君眼眶一红，低头道：“弟子有罪，是弟子大意害死了三位同门……” 李柏青摇了摇头，暗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那人说凶手是教主，你怎么想？”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意一问，比起平日严厉的说话声，这句话却是极其温柔的，然而对于慕亦君来说，这句话却犹如一颗巨石，砸在了自己的心口。 慕亦君全身一震，头又低了几分。 惊雷殿内一片死寂，殿内众人神色各异，若有所思。 慕亦君不敢抬头去看身前的李柏青，亦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的心底，不仅怀疑了教主，甚至对九幽教上下都产生过怀疑。 李柏青见他如此，心下了然，忽而冷笑了几声，道：“你心中有疑，也是在常理之中，但你可曾想过，此人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如此之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慕亦君双唇紧抿，低头不语。 李柏青抬手又喝了一口酒，他踱步到大殿门边，不去看众人的神色，叹息道：“如今你讲这些说出来，说明你心中最终还是信我们，只是你仍有疑惑，对么？” 慕亦君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狠狠的责罚一番，如今只觉得心中淌过一阵暖流，他抬眼看了一眼众人关心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的行为实在是愚蠢至极。 他眼眶一红，突然向着李柏青的方向俯身叩首，声音颤抖道：“亦君不该隐瞒……” 秦双不忍，连忙上前欲扶他起来，却被他摆手拦住，他看向门边李柏青的背影，颤声道：“亦君自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双亲，一直以来也不知父母亲情是为何物，自小都是青龙使洛如一伴我长大成人，直到青龙阵被毁……” 说道此处，慕亦君胸口传来钝痛，脑海中又出现了当年惨景，他双手忍不住颤抖，缓缓道：“当年在八重幻境之中，赵寅cao纵幻境，幻化成当年青龙阵内场景，以洛如一为要挟，想要逼我交出青龙真元！” “什么？！”啸焰面露震惊之色，细思之下，脸色一白。 众人皆是震惊不已，当年之事，慕亦君从未对大家吐露半分，九幽教上下一直以为是昆仑狐族有所动作，却万万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当年幻境一事，若真如慕亦君所述，那么当时，应该还有一人从旁协助，控制幻兽，然而无论是外宗弟子甄选还是幻兽平日饮食驯养，都是由半月峰的上官楚一人负责。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齐白炎眉头紧皱，他心中突然想起当初洛如一暴毙场景，他看向李柏青，薄唇一动，道：“师父……” 李柏青转过身看了一眼齐白炎，心下了然，摆了摆手示意他暂且不要说出此事，他又看了众人一眼，突然道：“秦双，你先带彩姬下去！” 秦双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彩姬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惊雷殿。 殿内此刻只剩下师徒四人，李柏青转过身走至慕亦君身旁，见其神色悲愤，不由心生不忍道：“你先起来吧！” 慕亦君闻言摇了摇头，固执的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柏青叹了口气，突然道：“自你入门以来，为师对你关心甚少，你的心中应是有些怨我的吧？” 慕亦君全身一震，连忙道：“弟子不敢！” 李柏青轻哼了一声接着道：“我跟随无灭师兄数百年，若说他有此邪念，我是绝不会相信的，二十年前，西陵城外栖凤谷内发生异动，待我与他赶到之时，谷内满目疮痍，朱雀阵早已被人毁了，九幽教内每日诸多琐事都需要他出面商议解决，你倒是说说看，他是如何一边攻破朱雀阵，一边又在教内出现的？” 慕亦君一听此话，心中生出懊悔，练练磕头道：“弟子知罪！请师父责罚！” 李柏青面露不耐，斥责道：“好了好了！我没有说要责罚你！只是想让你凡世多想想！”李柏青说罢看了齐白炎一眼，沉吟了片刻道：“其实掌教之后也对你的身世猜到了几分，而你身上青龙真元的气息可以骗过其他人，又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慕亦君闻言双肩一抖，垂首不语。 “你莫非以为内宗诸多事宜你不参与是我能够说的算的？禁地一事你以为又是我能够担下的？”李柏青语气中略带薄怒，慕亦君愕然抬首看向李柏青，他从未想过，这些年教主无灭竟也为他暗地做过这些安排，他原本以为，在这九幽教里，他是一个屡次惹祸犯错，并不被教主认可的存在，此刻听闻这些，他只觉得心底一暖，同时内心的愧疚感更甚。 啸焰在一旁听了许久，此时见李柏青沉默下来，似乎有些疲惫，于是开口道：“教主早已发觉近年外界异动不断，加之教内多番变故似也是因你而起，于是暗中开始在教内调查，也不知对方势力极深还是如何，至今居然一丝线索也未查到！” 慕亦君愣了愣，疑惑道：“师兄的意思是教主怀疑教内出现了……”说着，他忽然顿住，一时不知当不当讲出口中的jian细二字。 啸焰神色沉重地点了下头道：“一年以前，禁地处异响其实并非有什么仙草出世，那只是教主名人四下传播出去的，因为真相是…像魔塔被毁，青鸾剑也被偷了！” 慕亦君如今知晓青鸾剑是点开龙脉的关键，关系到整座九幽山脉的气运，也知道了昨夜废墟就是供着青鸾剑的像魔塔遗址，一年前的震动过后，九幽上下便开始有邪气滋生，天地灵力日渐稀薄，相信许多弟子也已经察觉，教主名人散布仙草一说，虽能一时转移众人视线，但终不是长久之计。 可终究是谁有如此能耐能够潜入九幽山脉，强毁降魔塔，取走青鸾剑之后竟然丝毫线索也未留下？ 这天下间能闯入护山大阵而不触动禁制之人，恐怕除了当年那慕子游，如今恐怕只有九重圣宗的玄业与教主本人才能够如此了吧？ 如今三番几次教内发生这等大事，极有可能是教内出现了异心之人，可多番调查之下却是找不到任何线索，于是无灭便想到了古老神秘的昆仑狐族。 传说狐族能够千般幻化，亦能够变成他人模样，就连声音也能够伪装变化，无灭开始也只是半信半疑，直到忘诺一去不复返，之后又发生了许多，无灭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昆仑狐族身上。 啸焰讲了许多慕亦君不曾知晓的事，最后他目露忧色的看向慕亦君道：“你闯入禁地一事已经压制不下，也不知是谁私下散布谣言，说你是那狐族派来的jian细……” 慕亦君从不知晓外界传言竟已如此，不由吃惊道：“我不是……！” 啸焰正要说话，这时李柏青却突然道：“你将青龙真元不知不觉中已经炼化成妖丹，你一直都是在借用青龙之力进行修炼，可是你到底是人族还是妖族？” 李柏青目光直视向慕亦君，他曾想起慕亦君那日的异常，那时候慕亦君的身上分明爆发出了一股诡异的邪气，这邪气与九幽山上出现的不同，在他身上，李柏青感受到了帝魔君的气息。 然而只是一瞬，之后慕亦君的身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当日气息，就连他自己似乎也不记得当日具体发生了什么。 慕亦君自然知晓李柏青为何有此一问，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晓自己到底是什么，凡人天生便有丹田气海，修真者也是炼气，之后可以辟谷以净气海，吸收天地正气，草木灵气，助之修炼。 而妖族天生便拥有五行灵力，较之凡人，他们更加强壮有力，妖族生来野性难驯，祖上自须弥山而生，一开始妖族灵智未开，只是一股类似花粉或是浮游在山间游荡，之后稍有灵智者看见凡人样貌便学习幻化，也有者灵智不足，化作树木走兽的模样，于是此番将周遭凡人吓的肝胆俱裂，集结许多能人异士前往须弥山诛杀这些妖怪。 妖族虽天生地养，妖力极大，但终因数量极少，寡不敌众，皆被赶往须弥山后的北漠荒地。 于是自此人、妖两族便以须弥山为界，互补侵犯干扰，但未过百年，妖族实在难忍北漠之地的艰辛，再次卷土重来。 妖族从灵体幻化人形之后便再也不可变化，于是妖族逐渐摸索变化，独具慧根者化作人形，慧根欠缺者则化作妖兽一族。 而灵狐族的形成却至今成迷，这也是令狐一族颇受两族忌惮的原因之一。 慕亦君思索了片刻，才答道：“青龙使曾说过我们是人，可是弟子曾暗自观察自身，却发现自己体内出去青龙之力，丹田之内空空如也……” 千百年的繁衍生息，妖族早已融入凡人，早就如同人一般繁衍生息，但与人类不同之处，便是妖族生来便拥有五行之一的灵海，内有灵力波动，而凡人则需要修炼一番才可凝聚真气内息加以利用。 李柏青闻言脸上露出复杂神色，他曾经记得护竹在世时说过，那仙岛居民都是rou体凡胎，但他们与世隔绝，且自出生便有上古卷轴所记载的守护远古神兽之命，所以至今那无名仙岛的传说便十分神秘。 如若慕亦君只是凡人，他修炼多年却修炼的是青龙真元，自己的气海之内一片空虚，如今将这远古神兽的仙丹真元炼化成了一个妖丹，这般逆天之举，会不会遭到天谴？ 想及此处，李柏青突然运转灵力，右手掐诀，想慕亦君天灵xue点去，数息之后，他收回手，有些惊讶道：“你的体内怎么会有两道封印？” 慕亦君被这封印之事困扰许久，如今被李柏青探知，不由得低声道：“当年朱雀阵攻破之后，父亲带着母亲和我逃往青龙阵内，将我交给了青龙使，父亲便在我身上留下了这道封印，之后便离开了，母亲当时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身，只是怕父亲担心才勉强撑着，待父亲走后，也在那道封印之上留下一道封印就…就辞世了…” 谈及此事，虽然曾是洛如一告知自己，但毕竟血rou至亲，他怎能想不到当日伤心之处，慕亦君喉间一哽，心中不想再有欺瞒，于是接着道：“双亲布下的封印之内是一股不在五行之内的一种力量，这力量太过恐怖，弟子不敢碰触……” 自己体内自从封印裂缝中漏出的金色似灵力一般的东西，虽力量十分强大，但过于逆天恐怖。 李柏青眉头紧锁，叹息道：“这些年你从未想过解开封印么？” 慕亦君摇了摇头道：“父母所为必有道理，弟子不会解开封印的!” 李柏青忽然伸手将其扶起，脑海里却仍旧是划过了帝魔君的影子，他皱了皱眉头淡淡道：“之前九重圣宗本与我教商定，各派出优秀的弟子共同前往昆仑、南疆、北漠三地调查一番，看看这些有备而来的魔教邪修到底躲在哪里，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更加蹊跷，今日教主也说了，我教仍旧按原本的计划行事，你这三日内准备一番吧！” 慕亦君面露了然道：“教主命我下山？” 李柏青点了点头，脸上突然腾起怒意道：“那半月峰一干弟子不知从哪里得知忘诺失踪一事，如今将多番变故全算在你的头上，硬是要求让你与那霁素颜一同前往昆仑调查一番，此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教主无法，便只好允了！” 慕亦君心下恍然，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师父，弟子总是给您惹祸…..” “哼！我的弟子爱如何便如何，事已至此，你也无须刻意压制自己修为，大胆让他们知道，我惊雷峰李柏青座下教出了一个怎样的惊世奇才！”李柏青方才查探慕亦君周身，这才发现了慕亦君的灵力浑厚，早已经到了九层巅峰，他的心中早已经是震惊不已，只是面上不显露，但此刻却字字句句中满是骄傲神色。 慕亦君见其似乎已经知晓一切，不由得脸色一红。 “哈哈哈哈哈…..”李柏青仰首而笑，看向慕亦君的目光里满是赞许道：“十年便已经抵他人数十年之功，怕是将来，你要比为师更先踏入太极境了！” 慕亦君耳根通红，慌忙摆手，连称不敢，李柏青见此如此模样，笑意更甚，许久之后，才令齐白炎随他先回别院休整一番，而在二人离开之后，他的脸色终于布满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