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半妖
即便百年之后，斟骊和妘昌也忘不了这一棒。 身材纤细的女孩双手高举，擒着长棍，狠狠砸向了脚下的山体。她身不过六尺，站在千丈高的大山上，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但这一棒，却仿佛把这方天地都捅了一个窟窿。 层层震波像是水浪一样传播开去，把四处的景致搅得扭曲起来。在原本灰尘漫天的火山景象中，蓦地出现了丝丝裂缝，就像是在平整无暇的镜子上出现了一丝裂纹。它没有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但却切切实实地出现、扩张、蔓延。就像楚门的世界被掀起了小小的一角，那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却把一切虚妄全都戳破了。 晓拍看着少女纤小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个扛着棍子桀骜不驯的巨猿，顶天立地，朝着这洪荒狠狠挥下了一棒，于是什么满天神佛，妖魔鬼怪，全都灰飞烟灭了。 他没有记错，金箍棒确实能破尽万法；但他同样也没想到，少女居然真能使动这先天灵宝，更能把祝融炎魔的这一方法相，打得支离破碎。 方圆千百里内的万千生灵，全都匍匐在地，看着金光闪过，也看着洱海之滨那座奇迹般崛起的巍峨山峰和熊熊的火光，就这样像是被人被扯掉了的幕布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了。 四周景物幻化，变回了一片残破的有虞氏族，十几里外的无名山坡已经被夷为平地，少女一手持棍，拦在了晓拍的面前。 “你护我救我，不惜性命。我也一般待你了。” 仿佛为这句话作着注脚，他替她挡了一针，她又替他中那五毒；她昏迷的时候他护她周全，如今他灯枯油尽，又轮到她挡在他的面前了。 一如她平日的倔强，一人一棍，站在了两头千年妖王的面前。 熔岩巨人山岳般的身躯动了动，有些茫然。此次时刻，虞舜显然已经不是洱海之主眼中的头号麻烦，它清楚地感受到少女手中的那根棍子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妖力的运行，甚至天地灵气在靠近那根棍子的时候，会变的迟滞、缓慢，并最终停止了下来。 在它的一旁，鬼脸蟹两只突出的眼球咕噜噜转着，这只巨兽性格更加细密一些，因此在狐疑地盯着少女看了半晌后，它阴沉地说道：“毕竟修为低微，仗着神兵之利而已。我这灵魂斩击不是术法，不涉灵气，看你怎么破。” 说完，它举起数十丈长的螯钳，向着少女斩出一道巨大的蓝光。 少女紧抿着嘴唇，把棍子横了过来，一声脆响后，蓝光撞击在铁棍上，消散于无形。 斟骊和妘昌双双呼了口气。晓拍眼尖，看到撞击的瞬间覆盖在铁棍上的一层黑色光晕，就和方才破除金箍棒禁制的光晕一模一样。他忍不住看了驺吾一眼，看见萝莉面无表情，他又鬼使神差地偷瞄了一眼虞舜，现后者一脸意料之中的神色。 而感受最为明显的则是鬼脸蟹，它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斩击突然消失了。不是被挡住，也不是被消耗，而是凭空消失，就好像被一个暗藏着的巨兽吃掉了一样。它一脸惊怒地叫道：“这是妖族天赋！你不是贱族！你是妖族！这是什么天赋？” 熊灵听到巨蟹气急败坏的吼声，她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股黑暗而纯粹的、能够吞噬一切的力量正在她体内蠢蠢欲动。她知道这不是金丹诀，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是妖族天赋。 自己是妖族？ 当然不会，父亲虽然早死，但却是族里有名的哈吉，母亲虽然待自己和弟弟不好，但却也是土生土长的族里人。自己又怎么会是妖族？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底又有些隐隐地担心。少女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回头朝看了一眼。 她看到晓拍正在朝自己微笑，那温和的笑容像春日的阳光，让她一下子又安心下来。 “没事的！” “嗯。” 少女回过头来，紧抿着嘴唇，将铁棍重重地顿到了地上。 “不，妖气太淡，不是妖族。”巨蟹庞大的身躯逼近了过来，巨大的口器开合着，仿佛在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它的脑袋地垂下来，像座小山一样挡在了众人的眼前，“你是个半妖杂种。” 回答它的，是当头一棒。 少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心里涌出了无穷的愤怒，四肢百骸仿若有无穷的力量喷涌而出，形成越来越多的黑色光晕，影影绰绰间，光晕甚至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晓拍看了一眼神色中开始犹疑的斟骊和妘昌，说道：“你们别胡思乱想，修真法门玄奥无比，这只是其中一种五行术法而已。” 话虽这样说着，但他自己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半妖，人和妖结合的后代。这种突破禁忌的产物，其实并不算罕见。但通常都是雄性妖族兽性大的结果，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半妖的诞生永远伴随着母体的惨死。由于被人类视为灾孽，被妖族视为废物，半妖往往在一出生就被处死。至少晓拍并没有听说过有长大成人的半妖。从另一面来说，熊灵的双亲都是人类，也不可能是个半妖。 但是种种疑点依然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想起来，驺吾说过熊灵和它有渊源。他也想起来，当初在共工氏族，虞舜为两人检测修真天赋的时候，对待熊灵的古怪态度，和他强调了好几次的莫名其妙的话语。 “若有朝一日，洪荒之大，再无熊小友容身之处，我共工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难道虞舜那时就看出来了吗？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更别提之前那威力莫名其妙大得出奇的天劫，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比较特殊的筑基劫而已，但现在想来，如果那根本不是筑基劫，而是妖族觉醒天赋的雷劫呢？ 如果真是这样，妖族的雷劫威力是随着天赋血脉的强大程度而决定的，刚才恐怖到那种地步的雷劫，熊灵她身上的妖族天赋，得要强到什么程度才行？ 晓拍看着那个挥着铁棒，和巨蟹鏖战成一团的少女，一时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