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阳光都变黑（1）
穿行在高大的建筑群中，列车渐渐减慢了速度。一个半小时的旅程也即将宣告结束。楼下，很多人因为是上班，也并不用去提什么行李，直接拿上公文包或手提包，走到列车的门口提前排好队，等候下车。 “来吧，把你这张票拿好，这边下车的时候要一个人一个人检票，没有咱们那里那么方便。“Brook说着从钱夹子里面把我的车票抽出来递给我，站起身把方才放在桌子上的背包拿了起来，“看下丢没丢东西，准备走了。“ 我跟着他起来，一并下楼走到门口。由于人比较多的缘故，我们几乎是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尾。“不用急，等他们都下了我们再下。” 我看向队伍的前部，不远处好像有一对母女站在队伍里。那女人挎着一个大包，另一只手拉着一只箱子，似乎和那些来上班或者上学的人不太一样，是来这边旅游的。老太太穿着比较休闲的风衣，带着一副墨镜，一手搀着她女儿的胳膊。在熙熙攘攘的队伍里，两个人拖着那么多东西，似乎显得动作什么的都有些不太协调。 “叮”，随着车里指示灯的响起，我听见远处传来了车门打开的声音。队伍开始缓缓地向前行进着。我正要往前走，却被Brook拉住，示意我稍稍等一会儿。我向前面看去，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女人拖着笨重的箱子歪歪斜斜地“艰难”行进着，一下子就和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把后面的人堵在这边。她们身后是一个中年的大叔，穿着西服，提着公文包，一边焦急地看着表，似乎马上就要上班迟到了的样子。 走了几步，突然那女人拉不动那箱子了，似乎轮子卡在了座位底下的杆子上。无奈中，她只好弯下身去试图把轮子掰出来。这时候身后的大叔显然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只见他拍了下女人的肩膀：“抱歉，小姐请让一下。”接着就霸道地直接从她身后挤了过去。走过去的时候还碰着了老太太一下，老太太一下子没站稳，就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干什么呢！长点眼神好不好？！”那个老太太应该是个典型的德州人的直率性格，直接就骂了过去。可是大叔也根本没在意到她的抗议，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急匆匆地就出去了。 有了他的示范，后面的乘客也开始陆陆续续从那女人身后挤了过去，匆匆忙忙，并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去帮她把箱子的轮子给弄出来。那女人费了半天劲，也只是做徒劳的无用功，明显显得有些着急，却无济于事。这个时候Brook突然冲她喊道：“那位女士，你先等一下让其他人都先过去吧。” 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个解决方法了。女人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把箱子的拉杆朝里面转过来，她也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过去，谁也顾不上看到她有些不满的神情。 终于等车里的乘客都走得差不多了。Brook把手里的背包递给我要我帮他拿一下，就要上前去帮她把箱子弄出来。我接过来，本以为很轻的包，结果他一松手，差点没把我的腰闪到。 “什么啊？怎么这么沉？”我奇怪地问了问他。他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转手很轻松地把包挎到了肩上。然后在我更加惊诧的眼神中，大踏步走向前去帮她弄箱子的事情。 趁着Brook在那里帮着女人捣鼓箱子的时候，我也走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这时候那个老太太突然伸出手来招呼我。我问道：“夫人，需要我帮您什么吗？” “唉，总算碰到点讲道理的人了。”老太太自言自语道，接着便指着地下掉落的的一个小瓶子对我讲道：“我最近腰受伤了不太好，你帮我捡一下吧。” 虽说我几乎百分百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因为就从她的精神状态上和刚才的表现来说，我看不出有一点点身体虚弱的痕迹。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按着她的要求，把那个小瓶子捡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还到她手里。 “谢谢你，真是个好孩子。”她笑着冲我点点头。这时候只听“咔”地一声，“搞定了。”Brook在一旁说道，一边站起了身来，擦了下额头上出了的一点汗。那个女人连忙感谢着他，一边走过来扶起她mama，准备要走。那个老太太看了看我们，问道：“你们也是一起来的。” “嗯对啊，我们一起来的。他是我的······”Brook抢在我前面回答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很深重的不安的感觉。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抢先答道：“对，和我朋友一起来看看。”望着一旁Brook有点无可奈何的眼神，我总算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没让他满嘴跑火车。 “嗯，果然，都是好人啊。”老太太感叹道。这时候我们都已经走到了列车的门口。不远处出站口，刚才挤着下车的人又排起了长队，即使他们刚刚抢在前面下了车，依旧没能站到便宜的先机。我瞥见Brook嘴角似乎笑了一下，接着一手按住我的肩膀，一手按着那个老太太，问她道：“夫人，想不想更快地离开这里？” “想啊，当然想。”老太太毫不犹豫地直率地回答道。“赶紧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说着看着不远处刚才那个碰倒她的，现在正焦急垫着脚看向前面人群的大叔，狠狠地啐了一口。 Brook笑了笑，说道：“跟我来。”一边径直就远离了挤满人的出站口，向旁边的一个侧门走去。跟着他，我帮那个老太太提着她的包，也来到了那扇门跟前。只见上面写着“员工通道”四个字。 “这个，不能走吧？”我有点疑惑地问他道。 “没什么不可能。”Brook挑了挑眉毛得意地答道。只见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也没有接电话，门的里面传来了锁打开的声音。接着，一个貌似铁路清道工的人满了堆笑地迎了出来。 “老兄，好久不见了啊。”他和Brook似乎认识了很久，一见面就忙着和他击拳拍肩的。“嗯，怎样，都弄好了？”Brook一边回应着他一边问道。 “都好了。跟我来吧。”那个人拍着胸回答道。他看了看我旁边的那对母女，问Brook：“怎么回事？不是说只带Andy来吗？”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我叫Andy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他的侧脸，脑海中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印象啊。 “啊，这是刚才在车上碰见的。”Brook指了指她们俩，“刚才她们遇到点麻烦，就让她们一块儿走吧。” “唉，行行，就你事情多。”那个人摆了摆手，接着把门彻底打开，拿脚抵着，做了个“请“的姿势。Brook从我手里拿过那个老太太的包，一面让我们先进去。那女人依然在后面拖着箱子慢慢地走着。这时候Brook的朋友说道，：“你走吧我来帮你。” “真是谢谢你们了。”女人显得很感激。“谢啥？”那人一边继续催我们赶紧走一边答道，“快点吧，一会儿叫头儿看见了我就麻烦喽。”沿着楼梯间下去，打开另一扇小门，我们便已经到了达拉斯车站的停车场里。连查票都免了。 那个朋友看见停车场里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赶紧几步跑过去招呼了两下。那辆车开了过来，朋友就直接打开后备箱，把那个女人的大箱子和包放进去，还有她mama的包。接着问那个女人：“去旅店还是哪里？上车走吧。” “谢谢。”女人答道。这时候只见他朋友走到司机旁边和司机说了几句话，我看见司机点了点头，下了车，扶着那个老太太去坐到后面的座位上去。 “小伙子们，真的太谢谢你们了！”老太太大声地感谢着，一面招呼我过去要我和他一起坐。我正要过去，却被Brook扣住了肩膀。他走到出租车旁边，直接把后座的门关上。 “夫人，玩儿的开心。我们先走了。”Brook招手和她告别。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脸懵逼中，出租车直接就开走了。 “怎么？我们不坐？···”我疑惑地问他们两个。Brook直接把我一把揽了过去，跟他朋友说：“你看我小男友都着急了，还不快开车？” “什么？！”我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下，猛地甩开他的手，心理有些气愤。这时候他朋友已经到远处去开车了。Brook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说：“怎么了？boy-friend，你难道不是boy而是girl吗？” 我被他的解释搪塞得无以反驳。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转过脸去。这时候Brook走到我身后，在阳光下，他高大的身影直接盖过了地面上我略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 “其实，我刚才就在想，”Brook有些半开玩笑，又有些认真地说道，“你也可以做我的半个亲人嘛。” “警官先生，请不要这样。我···” 我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按住我的肩头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了？看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说，我认你做我弟弟，怎么样？”说着还掏出手机趁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咔”地一声拍了一张自拍合影。 “你看。”Brook拿着手机里的照片给我看，“你应该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老弟吧？哈哈。” 或许是因为好的天气的原因，Brook方才在火车上阴郁的情绪已经一扫而光，又变回了那个我比较熟悉的大男孩的形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这会儿他怎么逗我，我都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或许是因为他说的话触及到了我不愿意面对的那些往事吧？但是更多的，我觉得似乎我在担心更多的事情。 是的，与那对母女不同，我不是来这里旅游，而是来这里，看看我的病究竟有多严重，可不可以治疗。 是的，与Brook和他的朋友也不同，他们可以尽情享受好的天气，拥有好的心情。因为他们是健康的，而我，却是一个艾滋病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Brook停止了继续以轻松的语气调侃我。我听见他在背后小声地和我说：“振作点，Andy，我那个朋友治愈过很多人。而且你的症状没那么严重，肯定没事的。” “嗯，我知道。”我低声回答他。心里却不由得又想起前几天的一幕幕情形。 在深夜里，一个人扶着水池的边，咳血。 ······ 在Jones家做客的时候，为了不让他们看见，自己悄悄弯下腰拿纸巾抹掉嘴角咳出的血。 ······ 躺在沙发上，鼻血怎么都止不住，鲜红的纸巾扔了一大废纸篓，浑身发冷，胳膊因为长时间的举起而渐渐冰冷，甚至开始麻木。 ······ 一幕又一幕，犹如回放过影一般展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这些症状到底是因为什么。也更没有勇气，把这些事情告诉Brook。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面对，不敢去想，更不要说，自己亲口去说出这些事情。 大概已经是十一点左右，太阳正当头照射着整个停车场，柏油路面因为高温，开始散发出一些奇怪的气味。但同时一阵凉风又吹了过来，是秋天的风，夹杂着凉飕飕的含义，使我不由得环住双臂，搓了两下。 “怎么了？冷吗？“Brook看见我有些感觉到冷，就要脱下自己的警服外套给我穿上。 “没事没事，不用了。”我赶忙阻止他。这时候他朋友已经开车来到了我们面前。高大的军绿色越野车，前面醒目地印着“Land/Rover”的银灰色字样，给人一种很霸气的即视感。 “走吧。”他朋友摇下车窗，招呼我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