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挚爱万年（2）
很快就到了饭桌前，上菜的两名弟子后背的衣衫已经完全湿濡了。茂陵一手搀着形容枯槁的珞薇，一边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那两人自然是喜不自禁，趁着掌门人还未回来的空挡，赶忙一溜烟儿跑下了山。 “昨日掌门人说桃花酥太咸，jiejie夜里总是口渴，我又让厨房把口味弄清淡些，不知jiejie可喜欢。” 茂陵体贴地拉开椅子扶珞薇坐下，他知道珞薇不会回答他，但他总要和她说说话。 鸿影居看起来比以前有人情味儿多了，可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没有了雷霆之力的杀阵，没有了了无生机的木傀儡，每天也不断有弟子上上下下进进出出。 可是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如果不是他非要发出谴责他们的话，如果不是他非要在珞薇面前絮絮叨叨，他简直觉得，鸿影居是从神圣不可侵犯变成了人人畏惧不敢靠近。 对着满桌的美食，珞薇的眼神又陷入了空洞。 茂陵有些悲哀地想着：jiejie大概永远也发现不了，其实每一日的饭菜，每一次的点心，从来都是不重样的——有的是他从人间各地搜罗来的享有盛誉的小吃，有的是宫廷御制，有的是从蓬莱那边请来的厨子做的……当然，每一道菜都是由掌门人过目的…… 他下意识觉得舒坦起来，然而下一刻又立即开始神经紧绷。 玄仙敏锐的感知告诉他，掌门人回来了。 “jiejie，掌门人回来了。” 茂陵小声提醒。 掌门人和jiejie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可以退下了，暂时离开这个大蒸笼。 珞薇空无一物的眼睛缓缓聚焦，好像过了很久，这句话才传到她的耳朵里。 “茂陵……” 茂陵浑身打了个激灵！ 珞薇这句话很小，低得就像她呼吸的声音，但是茂陵还是听到了。 “jiejie，我在！” 他甚至有些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十九日了！十九日！ 十九日来，这似乎是jiejie第一次开口说话！ 掌门人知道了会有多开心？他巴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告诉掌门人这个好消息！ “好吃……吗？” 珞薇有些生硬地拿起筷子，动作僵硬地夹起一块桃花酥。 “好吃！一定好吃的！” 茂陵兴奋不已！ 然后，她看着珞薇缓缓地，有些神色紧张的，生怕桃花酥会半路掉下来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桃花酥递到了他的嘴边。 姐……姐？ 茂陵脑子有瞬间的发懵。 桃花酥执拗地停在他嘴边，“不好吃吗？”珞薇疑惑道，似乎如果他不吃就是不好吃，而不好吃她就也不吃了。 “不、不是……” 茂陵脑袋开始发热。jiejie连日来吃的都很少，昨天更是柴米不进的，掌门人嘴上不说，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恐怖，一个不小心又会殃及到伙房的那个小弟子…… 如果jiejie能吃下一点，掌门人也会很高兴吧？ “好不好吃？” 珞薇又问了一遍，不知怎的，茂陵竟觉得那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他也顾不得许多，一口把桃花酥包进嘴里，嚼了两口，桃花酥还含在嘴里就囫囵地说：“好吃！真好吃！” 看上去，还真的挺好吃的样子呢。 珞薇冲着他盈盈一笑。 茂陵却浑身都打了个冷颤。 不是别的，而是他感觉到，掌门人就在他身后。 ——那种动物本能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几乎是在他反应的同时间，他扑通一声跪下来。 “掌门人。” 他嘴里还有满嘴的桃花酥呢。 陌辰汀看也没看他，径直到了珞薇面前，坐下。 “掌门，我……” 他本能想解释什么，可是一说话他就急了，然后被满嘴的桃花酥呛到了喉咙。 茂陵难受地弯腰咳嗽。 他的额头，后背，开始大片大片地冒冷汗。 有种身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压迫感。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盏茶，然后后背就传来清凉地轻抚他后背的感觉。 珞薇对着他甜甜地笑，然后直接把茶往他嘴里灌了下去。 茂陵好容易才喘过气来。 “下去罢。” 掌门人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是！” 茂陵颔首领命，却又听到他更加冷漠的声音，“明日不要再来了。” 茂陵一愣，随即附身道：“弟子明日会让茂云前来。” 陌辰汀没有说话，而珞薇也面无表情。 某种尖锐的压迫感逼迫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茂陵缓缓走出了鸿影居。 紧绷的身子也终于放松。 他回头遥遥看了一眼。 软禁。 他脑中突然冒出来这两个字。 掌门人现在，是在软禁jiejie么？ …… 陌辰汀的脸上结了一层冰霜。 他拿起碗筷，坐到珞薇身边——动作娴熟地给她喂饭。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不使用刀剑，卸下雷霆之力后，哪怕只是随意的握着筷子，也显得骨节分明，分外好看。 珞薇眼帘低垂，面无表情，乖乖地咀嚼，吞咽。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过程，这样的相对无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然而今日，却又有些不同。 喂了两口之后，珞薇眼眸低垂，淡淡道： “如今你连茂陵的醋都吃了？” 长长的睫毛一跃而上，那眼里，竟满是冰冷嘲弄。 陌辰汀没有说话，喂完了菜，他又一点点给她喂饭。 她也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听话过，以往都是喂了不到一半，她就会开始反胃呕吐，直到把她吃的全吐出来。 她的伤早就已经医好了，可所有的这些症状——厌食，畏寒，精神恍惚，都是出自于她的心病。 或者说，她本能地抵触一切，于是身体也跟着拒绝外界一切，她把自己冰封起来，不再和外界有任何接触。 陌辰汀墨蓝色的眼睛像深冬寒冷的冰湖。 她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他吗？ …… 今天吃的还不错，陌辰汀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满意，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喂好了饭，他又用绢帕细心地擦拭她的嘴角残渣。 这样的体贴的男子，这样温柔的男子，如果时光倒退，她怎么也不会把面前的这个人和陌辰汀重合到一起。 …… 当凉薄的指尖触及到她的脸颊时，陌辰汀眼也不抬地问：“昨晚又渴水？还是会做噩梦？” “……” “我陪你。” 珞薇知道，他的意思是，今晚他陪她睡。 陌辰汀似乎最近很忙的样子，只有午膳晚膳的时候她才会看见他。 每次夜里，昼夜交替的时候，她都会被自己冻醒，守夜弟子本来就和她隔着两扇门，盛夏时节晚上又感觉不到冷，所以那个时候他们都察觉不到火炉里的火灭了，而珞薇也从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旦醒了她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坐在床头，等着旭日初升。 前两次陌辰汀知道后，重重责罚了守夜弟子，其中有一个似乎被杖毙了。而之后，她这半夜冷醒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之后，陌辰汀有一次曾抱着她，睡在她旁边。 很出奇的，珞薇那一夜居然一觉睡到了天亮。睁眼的时候，陌辰汀已经不在了。 似乎他连她夜里睡觉时发生了什么，都清晰地了若指掌。 这真是一种可怕的占有欲。 …… “如果换茂陵来守夜，就在房间里，我想我也会睡得很安稳。” 珞薇眼神里充满挑衅。 当一个女子在男子面前提出让另一个男子在她睡觉的时候守在她身边的时候，有几个会“宽宏大量”地同意？ 更何况，这个男子，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陌辰汀。 “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修长的手缓缓收紧，陌辰汀的声音阴沉到可怖。 如果是之前的珞薇，如果是十九日之前的珞薇，没准儿还真会被他吓到。可是，现在—— “如果我还要继续呢？” “……” “你会杀了我吗？” “……” 墨蓝的流光变得深紫。 他的眼睛像暴风雨的海面，浊浪滔天。 “你会的，因为你不止一次想要杀了我呢。” “……” “第一次是在我六岁那年，要不是龙太子突然出现，你可能就真的杀了我吧？第二次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我闯到鸿影居的时候，其实那个时候应该变成碎末的不是那块石头，而是我；第三次……是在现在……你怎么忍得了我对你这样的侮辱呢？” 珞薇下意识抖了一下，诚然以她现在的体温，那样的冷意还是让她感到畏惧。 陌辰汀一手钳制住她的下巴，深蓝的眼睛愈发幽深，像一片汪洋的深不可测的大海，深深地把眼睛里两个小小的她卷进去。 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唇瓣压下来，不给她留一丝喘息的余地，霸道地无情地攻城略地，把她的每一寸每一丝甘甜都完完全全地占为己有。 他像是上了瘾，越拥有，就越要索取更多，就越用力，越疯狂！ 仿若整个世界都随他疯狂起来！ 天也不是天，地也不是地！ 这样炙热得犹如人间炼狱的鸿影居，这样寒冷彻骨地没有一丝温度的他们！ 越靠近，却不能温暖彼此丝毫…… 珞薇从没有回应过他，只是任由他疯狂地掠夺。 直到她被吻得窒息，被吻得眩晕，直到她快被闷得晕过去的时候，陌辰汀才突然松开，又一把接住快要瘫倒的她。 他的吻，和鹤九是一样的。一样的不顾一切，一样的疯狂索取。 这个事实再次刺激着她，他是鹤九。 他是陌辰汀，也是鹤九。 身体上某处已经有了反应，他就只轻轻地抱住她，仿若他这一生都没有这么温柔过。 他用他这一生都不曾有过的，最温柔的，又带着一丝紧张与恳求的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喉咙发紧的声音，说： “再过七日，我们就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