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着走错

    三里店的客房中，岑青躺在半人高的浴桶内，任凭温热的水面没过面孔。

    灵力被封印起来，净衣咒无法使用，数日来的跋涉掏空了他身体内的每一丝力量，也给他带来了一身难以忍受的污垢，直到前后换了三次水，他的心理上才感觉好一点。

    举手投足依然软绵绵的无力，但终究还是要慢慢习惯。

    符箓的力量很是神奇，以灵符为载，丹砂为料，朱笔为规，聚天地灵气于其上，然后生出各种各样的妙用来。

    就像这乾阳降妖符一样，岑青甚至不知道它在哪里，然而却仿佛真实的镣铐一样锁住了他所有的力量，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黑狱里无法逃离的那些妖魔。

    按理说乾阳降妖符本身只能锁住身体内的妖力灵气，无法困住神魂，然而岑青的神魂又必须通过灵力运转才能推动，这是一个死结，因此十天以来，他许多次的尝试都终告失败。

    “呼……”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把面部从水中抬起来，再过一会儿的话，只怕他会溺死在这浴桶里，凡人的rou体果然孱弱无比。

    睁开被水模糊的眼睛，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了张铮。

    四目相对，张铮的表情有些惊讶，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岑青的模样一般，又有些恍然——岑青的化妆术脱胎于前世，虽然精妙，但有个天然的缺陷就是易溶于水，洗了三次之后，他已经露出了先前的真容。

    张铮依旧是那身青衣女子的打扮，虽然表情有些变化，但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闯入岑青洗浴的地方而赧然，目光沉静地与岑青对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帮我补一下妆。”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脚下看起来并没有移动的打算，岑青只能叹了口气：“我刚刚洗过衣服，现在还是湿的。”

    一叠崭新的衣服抛到了岑青的头上，他连忙抬起手抓住才没有让它们掉进水中。

    张铮这才转过身去，径自坐到了房间的一角，背对岑青。

    片刻之后，岑青重新穿好这套月白色的儒衫，走到张铮的面前打量了一下，发现他只是新生了一些眉茬，让修剪好的柳眉看上去有些淡淡的阴影，顿时抽了抽嘴角，从书箧里翻出剃刀和鱼胶帮他重新一根根地修剪。

    “明天古塔镇有一场比武大会，据说是要选出武林盟主，统领大家前去蔡州。”锋利的剃刀嚓嚓地为他剔去新生的眉茬，张铮闭着眼睛道，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一二尺，他能嗅出对面少女身上刚刚沐浴过的清新气息，不觉间皱了皱眉。

    “别动。”岑青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知道张铮为什么突然皱眉，差一点便要多剃下他的半片眉毛。

    “你想去么？”张铮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岑青悠然问道。

    岑青忽然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是之前那个品性恶劣口舌毒辣的张铮又回来了，心念疾转，慢慢放下手中的剃刀平静地问道：“你愿意让我去么？”

    张铮挑起嘴角，恢复了之前的男人腔调，毒舌道：“想去就去呗，腿脚在你身上长着，我又没有像对待金毛那样给你戴个项圈。”

    妈的，这种霸道总裁的既视感又是怎么回事？

    岑青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会是自己的容貌和气息让张铮从角色扮演的快感里挣脱出来，只能摇了摇头，继续叹气：“张仙长，我去也没有用啊，既然之前结盟时说过以你为首，那就不能就此食言，况且我现在要扮的只是文弱书生，到那里派不上用场，不如留在客栈等消息，你觉得怎样？”

    他在叫张仙长的时候尾音有些含混，听起来既像称呼仙长，又像称呼仙子，张铮抬起眼睛在岑青脸上又看了一会儿，这才重新闭上眼睛，换回了清冷的女声不置可否：“继续吧。”

    嚓嚓嚓嚓……房间内只有细微的剃刀声，过了半晌，岑青为张铮修好的部位涂上鱼胶，待半干之后重新涂上粉黛，这才腰酸背痛地直起身子，抹了把额前的汗水，长长地出了口气。

    “到蔡州之后，我自然会为你解开降妖符。”张铮依然闭着眼睛，听着岑青在一旁洗手和妆扮的声音，淡淡道，“但是在汝南的这段日子，你最好不要打什么鬼主意。”

    “小生谨遵仙子之命。”

    听到岑青略显浮夸的回答，张铮睁开眼睛，盯着面前平地出现的玉树临风般的弱冠少年，微微有些错愕，仿佛睁眼闭眼之间推开了一扇仙门，身后的俏丽精灵的少女不见踪迹，只有这位美少年在前方彬彬有礼地迎接。

    “近乎道法神奇。”片刻后，他说。

    岑青浅浅地微笑着，目光低垂，似乎不敢去看面前的青衣女子，似极了一位知书达理同时在女子面前又有些拘谨的书生。

    在他的这种表现之下，张铮重新变成了那位清高冷艳的侠女，目光扫视过岑青周身，嘴角挑起，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青公子暂且歇息吧，明日你随我去见识一下这群江湖人所谓的武林大会。”

    “诺。”岑青叉起手，微微躬身。

    张铮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门，他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岑青正轻轻地蹙起双眉，不明白之前的偏差究竟出在那里。

    不过，还是尽快把这烦人的枷锁打破才是正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