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及笄之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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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见男孩平安无事,所有的百姓都将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于是站起身,用清越优雅的声音缓缓道“我知道边境将士中有许多是你们的亲人,也知道万将军的死令大家感到心痛和不公,然此刻大家若是群情激昂,令都城暴动不安,则意味着边境的后方不安,军心不安,战争的伤亡只会更多!” 所有百姓都听到了她说的话,有些人同意,有些人不以为然,更多的是沉默。 领头的书生见到此事有大事化小的意思,赶紧说道“广陵殿下与宁王殿自幼熟识,这点天下皆知!您此言是为了撇清宁王吗?” 云舒冷眼看向书生,知道眼下不宜与他争论,对众多百姓承诺道“我愿以我云氏王族保证,必将万寒初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也必不忘边境将士身先士卒的忠勇并厚待他们的家人!你们可愿信我?” 她的眼神极淡,声音却沉稳而坚定。 众人有些犹豫,觉得公主殿下的漆黑目光如夜色沉寂,仿佛包罗万象,让人不自觉沉沦在这肃穆中。 有些人动摇了,相信了,有些人半信半疑,却无法反驳,就连那名书生都不置一词。 云舒看着眼前聚集的百姓,他们愤怒、鲁莽、甚至容易被人蒙蔽,可这些都是她的子民…… “来人,去取一些清水给大家饮用,顺便找御医来看一看那孩子。”云舒见大家不说话,便指着刚才被薛仁踢倒的男孩吩咐。 有官军过来领命,却显得有些犹豫“启、启禀公主殿下,按照楚国例律,宫中御医不能给平民诊治……” 云舒脸色一肃,吩咐道“快去” 那官军被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反驳,一溜烟的跑进宫中请御医,云舒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在百姓信服和感谢的目光中走远,却没看到躲在城墙后的那个人。 云淨立于长定门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他阴冷的目光中闪过薄怒“刚柔并济,收服人心,本殿的王妹广陵...果然不能小瞧!” “王兄,薛大人可是我们的人,你难道不出手救他?”乐平站在云淨身边,有些担忧的看着楼下,刚才薛仁被云舒三言两语罢官,可王兄却没有要保他的意思。 “散骑常侍是三品武官闲职,没有实权,薛仁做事又如此没有分寸,还不配我来救,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只是可惜了舅舅!”想起万寒初,云淨真是一万个心痛。 宫门已经下钥,沈意之和苏子臻皆是外臣不得入内,韩稽却因为是禁卫军统领可以在夜间巡卫宫廷,他趁这个便利来到蹑云殿告知云舒,说凤朝歌和赢华已经被安然送回行宫,有清虚老道在,定能安然无事。 云舒总算松了口气,折腾一天,一夜好眠... 因再过两天便是花灯节,宫中已经为云舒的及笄礼加紧筹备。 趣儿更是天没亮便起来服侍,谁不知道后日是举国盼望的盛典?她年纪虽小,可却是蹑云殿公主跟前唯一的一个小丫头,就凭这个,连御前的张内监见到她也会礼貌的叫上一声趣儿姑娘。 趣儿一张小脸因为忙前忙后变得红扑扑,楚王一向体恤她和广陵殿下,因此将原来荣妃跟前的成碧姑姑派来帮衬,虽然一切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但趣儿却十分担忧和气恼。 别问为什么! 今日卯时,天边还挂着淡淡月牙,她起来准备服饰殿下擦脸,殿下已经用完了些清粥小菜。 辰时,成碧姑姑从少府寺取回了笄礼所用的吉服,公主殿下却在看一卷闲书。 巳时,少府寺新任的大人亲自派人送来了一套如意银边簪饰、碧玡瑶带和头冠,殿下看都没看一眼,在读折子。 等到张内监带人来问殿下请帖的事情时,趣儿已经觉得心力交瘁,觉得公主殿下根本不屑一顾的时候,没想到殿下她却停下了手里的事,想了一会意味颇深的将此事交与了礼部尚书负责。 趣儿生气的摇了摇头,午后殿下直接召见了兵部苏大人商讨政事,竟把她轰了出去,真不知道天下间怎会有公主殿下这样的女子?明明长了一副别人羡慕嫉妒都学不来的美貌容颜,却偏偏不喜梳妆,连及笄礼这样的大事都不管不顾的…… 沈意之此时已经从苏明芳口中听说了司马仇设计陷害凤朝歌和赢华一事,又奉命平息了昨日聚集在城门处的百姓游街,他十分担忧。 “殿下,臣今早得到消息,昨日在长定门前煽动人心的那名书生已经死了……” 云舒并不意外,只是问道“有没有查出什么?” “做的很干净…”想到近日来发生的事,万寒初被刺杀的案子还没有结,楚国又发生了暴乱,他猜测道“这件事会不会是疏国那位殿下做的?” “凤朝歌?”云舒看了沈意之一眼,对他道“万寒初之事和他必有相关,但昨日城门暴乱也必不是他所为。” 凤朝歌虽然多谋善虑,但煽动百姓、杀人灭口的事是不会做的,这么愚蠢的计策他肯定也很瞧不上眼。 沈意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了别的事“殿下,明芳现在升任丞相之位,不方便时常进宫,他让我问你司马仇被关押在御史台的事该如何处理?” 云舒感到有些头痛,司马仇先是刺杀沈意之未遂,又将赢华和凤朝歌弄成重伤,可他偏偏是自己的师傅,从道义上来讲,他该死,可从情谊上来讲,他于自己有恩。 “告诉明芳先搁置此事,等明日笄礼完成后我亲自去御史台,我今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托付,明日笄礼,明芳作为丞相已经不适合在我身旁随侍,文官和武官还要劳烦你和韩稽了。” 沈意之当然对这些礼仪烂熟于心,他心下慨然,这么多年的相识相伴,那个拽着他和苏明芳衣角的小公主也长成了绝世佳人,笄礼将至…… 根据惯例,公主的及笄礼除了由母亲绾发,由楚王主持和一名正宾外,为了彰显王家威仪,笄礼应由十六名品行端正的女官服侍,并从朝中甄选出文臣、武将各一名随侍在侧。 场地由女子闺房至清明殿再到长定门上供臣民敬仰,普天同庆,这是极为盛大的节日,许多人翘首以盼,因为楚王将会在次日将公主的婚约昭告天下! 方婉懿早逝,云舒的头发将在蹑云殿由楚王代劳,正宾为客,多是笄者的师长,没有谁比‘楚国第一文臣’沈牧丞更适合,因为苏明芳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丞相,文臣随侍将由沈意之担任,只不过当云舒想让韩稽一同随侍的时候,楚王卖了个关子。 楚国盛丰三十五年春,四月初八花灯节,在万民的企盼和敬仰下,四国瞩目的及笄礼终于开始。 这一日,和风暖日小层楼。 这一日,鸩山郁郁不知愁。 楚王走进蹑云殿中,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换好吉服。 云舒一身清水流波的锦缎吉服,上面用银线秀出片片祥云和朵朵芙蓉,那条青玉色的碧玡瑶带系在纤细的腰肢上,下面坠着一方清透明亮的凤凰水佩,珍珠点缀而成的滕华冠更显高贵,衬得她容色如玉。 成碧揭发荣妃之后,楚王念在她还算安分守己、品性不坏的份上,将她赏给了云舒做掌事女官,成碧毕竟在宫中服侍了十几年,比趣儿那个小丫头懂得要多,尽心尽力之下将蹑云殿的宫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王后早逝,成碧估摸着楚王不会为女子绾发,于是将云舒的大半发髻梳好,剩下一缕留给楚王以尽礼仪。 鬓似乌云,青丝缥缈…… 楚王牵起那缕蜿蜒的长发,触手柔滑,心中欣慰,但更多的是复杂和伤感。 当挚爱的妻子诞下*的那一刻,他便爱不释手的看顾甚至罢朝三日,最终将广陵城赐给了云舒。犹记得云舒尚在襁褓的模样,抱在怀里温软的一团,记得她第一次写出流畅的诗句,自己是多么骄傲开心,记得她第一次在马背上驰骋的飞扬恣意,更难忘她幼时在自己怀中闻言软语的可爱样子。 可是,自己捧在手里如珍似宝珍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终于长成了如今聪慧明敏,容颜倾世的模样,也终于到了轻绾青丝,及笄待嫁的时候。 “舒儿,你长大了”楚王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觉得有些生涩。 云舒从铜镜中看到自己的面容,看到父王略显笨拙的手正努力的拨弄自己的长发,觉得有些忍俊不禁,她轻笑出声“父王应该从未给女子绾过发吧?” 楚王在后面的手微微一僵,沉默了许久后才道“给你母后梳过几次头,只是许多年不曾做过,生疏了……” 云舒清楚的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脸色一淡,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年来,他们父女之间似乎在有意回避关于方婉懿的问题。 “父王要跟你说句对不起,我负了你的母亲,而你…也不得不承担起楚国的责任和逐鹿天下的命运,这是你身世的无奈,也是你父王的无奈。”楚王好不容易将那一缕发簪好,声音有些难过。 “父王”云舒站起身,淡妆素裹却美的清傲舒意,她拉过楚王的衣袖“女儿从未怨过你。” 或许在父王娶了田贵妃和荣妃的时候,她有怨,当母后郁郁寡欢重病致死的时候,她有怨,可这么多年过去,她看到更多的是父王的辛劳,是时局的胁迫,和无法逃脱的责任。 听闻此言,楚王胸口一热,终于欣慰的拍了拍云舒的手,他喜爱的看了一眼女儿精致的妆容,又看了眼窗外晨光,对她道“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