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暗夜之后，黎明依旧遥远
随着一阵恐怖的威压散去后，娜迦亚娜的气息便这样消逝了，随之消失的，还有她出现后带来的所有事物。 尽管还有一些不敢相信，但苏岚却也知道，自己完成了那个人的要求，成功毁掉那位蛇神的一块灵魂碎片。 所以…… 他感到双腿一软，全身的气力便这样离自己而去。 “……完成了。” 他将这个事实再次阐述出来，让自己之前所承担的压力尽数散去。 最可怕的恶魔残魂已经被消灭了，所以发生在此地的暗夜之战，也宣告结束。 ……所以。 苏岚也终于可以回头了，去看那两个，不，那个让他最为在意的人了。 在人偶的搀扶下，司空雨洛有些虚弱地回到地面，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便就此停下。 她看到了满地的斑驳血痕，以及那个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狼狈憔悴的小跟班。 苏岚也看到了她此刻的情况——一样的面色苍白，但比他略强，至少女孩没有那么狼狈……只是，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却带着让苏岚格外心酸和后怕的血痂。 “……雨洛姐。” “……嗯，你的雨洛姐还活着呢……所以，别哭啦，怎么说……你也是刚刚当了回英雄的大人物呢。” 但是…… 散去的力量就此回归，苏岚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向雨洛姐冲去。 但他没有直接冲过去抱住女孩。 因为现场不止他们两人。 “发狗粮是很惹人厌的事情。” 走到萝莉身前，人偶轻轻伸手揪住了差点扑到女孩身上的小家伙，一本正经道：“别想着打完BOSS就能跟女孩子亲热，哪怕你是‘主角’——实际上你现在还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诶。” 被人偶揪住衣领后，苏岚就知道自己没法再前进了，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司空雨洛，泪水极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你现在可不像什么大英雄了。” 司空雨洛有些艰难地迈动脚步，来到他面前，抬手轻轻为他抹去泪水，调侃道：“就是一个爱哭鬼——爱哭鬼也能成为英雄，还真是……让人想笑呢。” 一点都不好笑。 苏岚摇起头来，用力地握住女孩伸来的小手：要知道，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了。 也直到这一刻，先前被刻意遗忘的悲伤和恐惧才被苏岚重新想起，也让他更加清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真的很在乎雨洛姐，自己不能没有她！ 所以他现在真的很高兴，非常非常的高兴！为雨洛姐的复活，为自己能与她重新相见！ 只是…… 她依然是司空雨洛。 那个人的亲meimei。 所以她不可能和自己一样。 所以苏岚很自然地听到了她的提问，对身后的人偶，以及龙的提问：“……那个傻瓜，现在在伊拉古城吗。” 人偶不置可否，只是松开了苏岚的衣领，轻轻拍了拍手，向角落里走去。 看到这一幕，苏岚原本被司空雨洛的回归占据一切的思绪骤然一紧，甚至有些僵硬。 因为他想到了月瑶，而且也看到了，龙与人偶已经抵达了昏睡中的女孩身旁。 “也许该说再见了？” 人偶没有说太多废话，只是很有礼貌地对他们微微点头，以表敬意。 【他确实在古城。】龙则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当然，我们也会过去。】 “……停下！” 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的苏岚连忙喊道，同时也松开了雨洛姐的小手。 但依然来不及——当龙的尾巴甩完后，人偶与女孩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很遗憾，虽然会有些舍不得吧。】 在苏岚愤怒的注视下，小青稍微向后退了退：【但别忘了，我们终究不算同一个阵营的人——你已经选择加入了这场‘游戏’，而且还是与我们敌对的那个阵营。】 “所以那货便把你留下来发言了？”缓缓移步到苏岚身前，司空雨洛有些玩味地盯着他，“你到底是龙还是狗呢？剧情里你可没这么听话。” 【毕竟你们兄妹都很特别。】龙也直言不讳，【尤其是你——你的存在阶级高得连我都感到恐惧了。我现在才明白那个愚蠢的人类为什么会设计杀死你一次，他不单单是为了刚刚的那一击。】 “所以……这算什么呢？”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我可是他meimei。” 【但你也应该清楚，虽然那个人类不见得会对你多好，但他始终是最在乎你的。】 龙又看向了入口处，因为有人要来了。 【……我觉得我应该避一避，或者赶紧跑路。】 它缩进了角落里，身形开始虚化。 【然后再按照某人的安排，跟你们说一声：今年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他会考虑去一趟北地或者南方，二选一的概率，看你们能不能在第四年的时候灭了他。对，灭了他，然后再去东边的帝国看看有没有机会灭了娜迦亚娜的另一部分残魂，只有这样你们才算赢得最后的胜利。】 【这是他强烈要求我留给你们的信息，然后那个愚蠢的人类很狂妄的表示你们绝对不可能挫败他毁灭世界的想法，所以……就这样，我走了。】 言毕，龙的身影彻底消失。 现场便只剩下了两个默默无声的孩子，以及片刻后走进此间的少女。 ——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在伊拉古城最深处，维多利亚看着眼前这个席地而坐，用胶布捆绑着自己身躯的少年，神情变得愈发凝重与惘然：“你究竟做了什么？” 将最后一处被铁链贯穿的伤口捆住，李忠正满头大汗地抬头撇了她一眼，轻蔑道：“你不都看在眼里吗？” “篡夺毁灭使者的位置，继而篡夺魔神的神位……你现在所做的，目的就是成为下一任西塞尔的主人。” “对，就是这样——为什么你看不明白？难道说是因为当局者迷？拜托，大大小姐，您在自爆求了那位女神后就一直在旁观了，怎么还在局里呢？” 沉默了片刻后，维多利亚摇了摇头，无比认真地强调了一个事实，或者问题：“女神是什么。” “你这个得到了魔神启示的家伙居然还问我这个无知少年？这真的很没天理啊。”李忠正一脸无辜。 “你不是无知。”但维多利亚毫不犹豫地拆穿了他的伪装，“你只是不想说，或者不能说——就像之前的法则屏蔽那样。” 无奈地耸耸肩，李忠正也不装傻了，只是软绵绵地靠在墙上：“有这么一句话——知识就是一个圈，当你知道越多的时候，这个圈便越大，然后你就会发现圈子外还有更多你没有涉足的地方。” 看着沉默不语的人偶，他又是轻蔑一笑，不仅是为对方这充满了各种不甘的明知故问，也是为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 大半年前，他还对某个人偶的不合理性，以及诸多超出他认知范围外的未知，还有那该死的法则屏蔽愤愤不平，而现在他突破了那些所谓的屏蔽后，却发现了更多的未知。 虽然那些未知对他暂无用处，也不怎么影响他今后要做的事情，但是…… “很不甘心对吧，也很不解、愤怒。” “可我们也得认清一件事实——现在的我们还没有资格去探讨这些东西。”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当时看到了什么——至少在某个时间段前，我什么都不会透露。” “同时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真的要挑战的敌人是谁——这是我跟那位存在的‘游戏’，而且，早在那个世界，我的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西塞尔的雏形的时候，便开始了。” 一切都显得很简单，却也不简单。 “西塞尔已经进入黑暗很久了，当然，也可以说它刚刚进入最初的暗夜序曲。” 缓缓抬起手抓住垂落的铁链，他艰难地借力拖动着沉重的身体，从地上爬起。 望着此间的黑暗，李忠正摇了摇头，又是轻蔑地看向身边的那抹微光，正是有了这抹微光，古城的第七层才不会一片的死寂黑暗。 “它现在就像这里的情况吧。”他指着这抹光，轻声说道，“暗夜之后，黎明依旧遥远。” 维多利亚摇了摇头，或许她能理解李忠正未曾出口的意思，但也可能依旧不解。 但不管怎么样。 “有一点是不可能改变的。” 她看着李忠正，无比认真与严肃：“你能带来的，只有黑暗。” 耸耸肩，李忠正也是煞有介事的回复道：“魔王要是不能给世间带来黑暗，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 关于这天发生在镜像世界的战争，西塞尔三国的人民所能知道的内容并不多，或者，他们应该知道的内容并不是很多。 对于这些普通人而言，只要知道最基本的内容就可以了——在不久前发生的暗夜之战中，魔法师协会成功报复了刚给它带来重创的零组织，将其在西塞尔大陆上最后的据点拔除。 新任会长恩莱科郑重地向世人宣告了这一消息，并保证零组织在今后绝不会死灰复燃。 或许这句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显得很苍白无力——千百年来，遭受世俗敌视的零组织一直都是像是田野间的野草，每次被协会与世俗的镰刀切割后没多久，他们便会重新出现；而且谁都清楚，就在几个月前，协会刚刚被零组织重创了一回。 但事实证明：这一次协会的宣言是真的，零组织真的在那场暗夜之战中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已然覆灭。 “可不是吗？” 将一块沾满胡椒的猪rou丢出，司空雨洛看着摇摇晃晃扑向飞rou的雪狼，喃喃道：“那可是娜迦亚娜带来的外域军团，虽然只能算炮灰……但是，也足够把零组织的那点家底耗空了。” 坐在她身边的苏岚也是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他对零组织的看法一直都是负面居多，但这一次的暗夜之战，苏岚却也得承认，独自抵抗了这些“炮灰”长达千百年的零组织……真的很了不起。 时至今日，他也终于能跳出这场暗夜之战的经历束缚，看清它的原貌了。 在那个人的设定……或者预知中，西塞尔的未来是黑暗的。 为了避免毁灭，魔神在与娜迦亚娜的神战结束后牺牲了自身，将西塞尔与外域世界完全隔离。但在这种情况下，自身也遭受到圣战重创的西塞尔是绝无可能在无法与外界联系的情况下，进行所谓的自我修复。 “这就好比你这条傻狼受伤了。”司空雨洛指着被胡椒辣到，满地打滚的玲玲，对苏岚说道，“把她锁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让她在里面养伤……你说，这样可能养好吗？” 所以，这种情况下的西塞尔只可能毁灭。 那个人做出了选择，他决定采用零组织所坚持的信念，打开西塞尔那扇封闭已久的大门，让已然陷入毁灭未来的西塞尔在未知的危险中，寻找到近乎为零的生路。 所以，他必须找到那扇门的钥匙，而且他也找到了——那就是成为新的魔神。 当初，魔神是以创造与毁灭，这两种最初法则构建了西塞尔世界，也是以同样的法则封闭了西塞尔。 “那个人想要篡夺神位，就要先拿到这两样东西。” 给自己塞了块胡椒rou，给分了一块给苏岚，萝莉望着天边火红的晚霞，喃喃道：“而这两种东西……魔神给他们弄了个名字，一个是创造使者伊塞夕莉雅，一个是毁灭使者希格兰斯。” 换句话便是……如果想要以最简单的方式成为魔神的话，直接将这两位魔神使者吃掉，消化他们所代表的概念法则就可以了。 她将视线从天边收回，望向了不远处的小楼。苏岚也跟着看去，对着这件刚修筑没几个月的新屋沉默无言。 在那场暗夜之战结束后，贵为罗尼分会副会长的古斯特魔导师主动辞去了自身所有的职务，带着他的学生们回到了刚刚重建好的洛奇镇。 在更早些的时候，洛奇镇因为某个人的缘故，被毁去了大半。 在带着学生们回到洛奇后，古斯特先生并没有对那件事情有过多的反应，和过去多年一样帮助镇民恢复着洛奇的一切。 而那位少女也恢复到了她最初的模样，开始耍大小姐的脾气了，只是依然会做那些大小姐不屑一顾的事情，比如那些更加便捷的魔导学设施，或者某天晚上天空的魔法焰火。 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但这变化却也让人感到心痛与心寒。 “如果说她什么都没察觉到的话，你信吗？” 苏岚摇了摇头，脑海中也浮现出少女当初狼狈不堪的模样，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会闹掰呢？真的只是因为维多利亚吗？你也清楚，维多利亚的存在并没有完全地被抹去——我记得她，你也记得她，包括那个弱气受在内的部分人，她们都还记得维多利亚。” 真的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呢，复杂到苏岚都不愿意继续深思下去。 但另一个复杂的问题，却也由不得他不想：要想成为魔神，就需要这两种最基础的法则。 那个人没有选择最简单的方法，而是换了一种更复杂繁琐，甚至危险的方式：他要抹去魔神留下所有痕迹，刻上自己的痕迹，以此为契机，将那张空悬千万年之久的宝座夺下来。 就像他自我嘲讽的那样。 “带给西塞尔黑暗的魔王。”萝莉有些黯然地丢出第二块胡椒rou，看着再次上当而满地打滚的蠢狼，心情依然没法好转，“你知道的，现在的西塞尔本来就是间破房子，全靠那个魔神打的补丁才维持着现在的死局。那个蠢货的想法是出去买砖回来补房子，但问题在于，要离开房子就得先把那些补丁全拆了。” 因此，与其说零组织是在那场作为序幕的暗夜之战中，为那个人争取到了充足的准备事件，还不说是他坑死了零组织，为的仅是抹掉魔神在那边的痕迹。 “当然，还有给自己提升实力的原因吧。”萝莉数起自己油腻的芊指，“毁灭使者的概念，堕落使者的班底，还有成年体的诅咒之龙，一个开了锁的人偶，可能还有起始与终焉之屋最珍贵最重要的宝藏……我说，小苏苏，你有没有感到那么一丝绝望呢？” 苏岚点点头，如果对这些一点恐惧都没有的话，那只能说明他还根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什么。 但就算感到了绝望，那又如何？ 他终究得去做点什么，比如说，应那个人的邀请，参与到与他的“竞争游戏”中。 “拿到资格，又放弃的话，那实在太可惜了——而且，我们肯定能找到新的办法！” 小家伙握紧了拳头，振振有词道：“除了那个做法外，可行，甚至看上去……” “必须可行。” 萝莉打断道：“这种事情要做就必须做到绝对，不能给他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翻盘的机会！” “你们真的是兄妹吗。” 端着红茶来到两人身后，薇薇特神情复杂地看了面前的女孩一眼，为他们见底的杯子添满红茶。 对女仆这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语，司空雨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不咸不淡道：“就算是兄妹，到了某些时候，也是必须分出胜负的。” “比如现在？” “打不赢起码也得骂够了再说。” 说着，萝莉捧起了茶杯，看向身边的苏岚：“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优势都没有。” 苏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如果说西塞尔有什么可以敌过那个人一切优势，那非他的气运莫属了。 他是主角——那个人所能掌握的一切情报中必须存在的主角。 “某个家伙或许可以把你干掉，但那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女孩继续说道：“当然，他或许知道起因经过结果，但是——你仍然是那个触发的关键点，因为这是他给自己设置的一个限制条件，要想完成他的目标，你是必不可少的。 在原来的设定中，暗夜之战的爆发时间应该是三年后，也就是所谓的第六年，那时候无论是哪方，都不会像暗夜之战时表现得很糟糕——零组织打废了，协会一开始也被打懵了，还有你……” 顿了顿，司空雨洛看了看身边静候的女仆，又看了眼苏岚，神情复杂：“肯定不会那么废材无能，还要靠那么多辅佐才能秒掉区区一个残魂。” 苏岚必须承认，这是雨洛姐最伤人的一句话——以前她起码还会找点好看的理由。 但他也听懂了一点内幕：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 但那是注定失败的强大。 所以自己必须改变这一切。 “暗夜之后，黎明依旧遥远……甚至，连一点光彩都看不到。” 将最后一块rou丢出，女孩看着终于学聪明没有直接扑过去的蠢狼，忍不住摇起头来：“你会不会怪那个家伙呢？” 苏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这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司空雨洛抬起头，看着逐渐吞噬掉夕色的夜幕，忽然说道：“第四年马上要到来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准备开始行动了。” 苏岚取出了一份地图，这是一份很寻常的地图——西塞尔的全局地图。 苏岚在上面圈出了两个区域，一南一北，这是那个人说过他准备去的地方。 “你说他会去哪？” 有点让人费解的是，问话的人并不是苏岚，而是司空雨洛。 苏岚则是看向了东边，那里有片深林，深林里有个废弃的古城，再远点，便是另一个隐世帝国的疆域。 “因为他会坑人。”女孩帮他做出了解释，但也认真地拍了拍这张图的南北方向，“而且还是明着坑人——因为我们没得选，必须去做这些事情。” 因为那里是计划的一环，如果不去，本就落后的苏岚绝不可能超越已经起步的那个人。 “成为新的魔神？嘛，这就是他给你设计好的道路，你是从，还是不从？” 当然是去努力。 在确定了这点后，苏岚的决心便不会再改变了，正如雨洛姐说的那样：暗夜之后，黎明依旧遥远。 或许他不可能将黑暗驱散，但他可以将自己点亮。 黎明依旧遥远？ 那他便努力成为光吧，在暗夜中，成为希望所托的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