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原罪的犯人
听到我说我要买,那老头,笑得眉毛都弯了,连忙笑眯眯地把那面具又重新给我取下来,然后又选了两颗比较块大的糖片往我这个方向递:“小娃,来来,面具在这里呢?爷爷我还给你准备了两颗糖呢。” 阿桃转头不满地问:“刚才我买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糖吃。” 那老头精明的笑道:“咦,那不一样儿。” 阿桃看着我问:“小海,买呗?” 我转过头,从衣兜里面摸了一元钱,递给那个老头,老头收了钱之后,把布具和两块糖都递到我手里,然后又弯腰在他的钱箱里面给我找了两毛的零钱给我。 我拿着,面具和糖块,立刻分一块粮给阿桃,阿桃笑道:“谢谢”然后把粮块塞到嘴里并说:“你也吃啊?” 我把另一块粮也含到嘴里面。 我心里有点发虚。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破天荒地如此大胆的花钱。但看到我自己也可以把我的东西分享给朋友,而不是天天被别人施舍,心里突然有些暖暖的感动。 阿桃戴上他的狗面具,我戴我的兔子面具,我们两个飞跑到邻村的山岗,对着枯枝遮蔽的村桩,大叫。最后又掐了一架,以证明到底是兔子厉害,还是狗狗厉害。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的心开始发毛起来。 我说:“阿桃,你说我爸会不会发现我买面具的事儿啊?” 阿桃不耐烦地说:“你这人咋这样啊?他肯定不会知道的啦。” 我说:“明天我爸就要问我要压岁钱了,我怕他看出破绽来啊。” 阿桃说:“都跟你说了,你死咬住说,你的钱是丢了不是花了,你爸是诸葛亮?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我们两个分别回家的时候,我把面具交给他说:“给,面具放到你们家,你一定要帮我好好保管。” 阿桃满不在乎地说:“那当然,你就放一百条心吧。” 我还不放心地说:“你平时不能乱戴我的兔子面具。不然我知道了,可不饶你。” 阿桃嗤之以鼻地说:“谁戴你那玩艺儿,我都不喜欢兔子。” 交待完毕,我胆颤心惊地回家。到了家里面,我偷偷把那剩下的两毛,压到我的破旧的文具盒的最底部。 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我爸就问我要压岁钱了。 我心里就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于是我把自己的压岁钱全都拿出来交给了我爸。 我爸没收了我的压岁钱之后,一张一张地数。并详细地问我,这两块钱是谁给的。 这五毛是谁给的。当得知有的亲戚给的压岁钱比较少时,我爸常就会嘴里轻骂两句那家亲戚的吝啬,如果得知给的不少时,我爸的脸上就马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坏笑。 最后数完了,我爸突然奇怪地问道:“咦?怎么会少了一块钱呢?” 心虚的感觉马上就扑面而来。 但单纯幼小的我,马上就学会了狡辩,我甚至在想,狡辩是不是人们与生俱来的条件反射。我连忙结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啊,明明钱都在衣兜里面放着啊。” 我爸的面顿时一阵难看,好以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似的,无比严肃地命令我道:“赶紧给老子,好好找找。” 我明知道那一块钱是我自己花掉的,但是我还是装作着急的样子。转身到自己的衣兜里面掏了又掏,当然结局是掏到不到什么的。 我爸脸色更加难看,厉声质问道:“是不是弄丢了?” 我默认不做声。 我爸又问:“是不是?咋不说话?” 我小声说:“可。可能是弄。弄丢了吧。” 我爸上来就是“啪”一巴掌扇到我的头上:“你妈的,连个压岁钱,你都保管不了,老子要你有什么用?” 我忍着痛没有出声。 我爸恶恨恨的瞪着我:“给我想,到底丢哪了?” 我装作想的样子,含糊地编个理由道:“可能。可能是从姨妈家回来的路上,我到桥上歇了脚,会不会弄丢到那里,也不知道。” 我爸严厉地命令道:“现在去给老子找!” 我低着头,准备溜出门外。我爸又马上怒吼道:“给我回来。” 我又马上转回头。我爸骂道:“到了现在才知道回头找,你丢的钱,早都被人家哪个机灵的孩子拣走了,你呀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我爸又骂了我几句。还告诉我妈和我姐,我把压岁钱弄丢了的事情。 我妈也回来问我:“小海,是不是你把压岁钱花了?” 我马上装作委屈的样子说:“我没有花。” 我妈为难地看着我,然后自语道:“哎,弄丢算了,反正弄丢了现在也找不回来了。” 我姐说:“小海,你是不是拿着钱去买甘蔗吃了?” 我反驳:“没有,你几时见我吃甘蔗了?” 我姐说:“我要是看见你偷偷买甘蔗,不分我一根吃,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家又这样埋怨我一会儿,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我以为此事到此为止。 谁知几天发生的事情可谓峰回路转。 那天晚上我放学一回家,就看到我爸阴沉着脸在家里坐着。 我爸不开心,本是一件很常见的时候,不见得什么事情都跟我有关啊,就在我还想置身事外的时候。 我爸突然对我吼道:“跪下!” 我的心里一惊,天呐,咋回事买面具的事情被我爸知道了。不可能啊。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爸上来一脚就把我踹倒在地上,我顿时觉得大腿一阵剧痛,扑腾一下,就摔在正间的水泥地上。 我爸直接吼道:“给老子跪下!” 我觉得全身痛得都快要死掉了,还仍然艰难地从地爬起来,然后吃力的跧起腿,让自己跪着。由于是水泥地太硬了,当我把膝盖支到地上的时候,就很容易感到疙的难受。 我的心里也害怕到了极点。 我爸凶狠地质问我:“知道老子为什么让你跪在这儿吗?” 我当然知道,我爸肯定发现了我一块钱的事情。 于是我说:“知道。” 我爸就像一个皇帝审问罪臣一样:“说!” 我小声说:“是一块钱的事儿。” 我爸从我书包里掏出我的文具盒,厉声说:“你娃子还想骗老子,你说你的一块钱弄丢了,那你现在文具盒里怎么会多出两毛钱来?你身上的钱都是我给你的,你说,你这两毛是从哪里来的?那八毛钱,你花到哪里了?” 我的心灵防线又一次崩溃了,我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我不想再编谎言了,说谎太痛苦了。反正是我花了钱,他爱把我怎么着就怎么着了吧。 我爸听完我的陈述,愤怒到了极点:“给老子跪到这里,别动,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是个男人!” 我爸可怕的吼声,马上就把我妈和我姐引了过来。 我妈连忙问道:“咋了?咋了?” 我爸骂道:“这个小畜生骗我,他说他把一块钱弄丢了,谁知道,他居然拿来买玩具了,这个畜生,要他有什么用?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他!” 我妈马上拦住他:“你疯了你?” 我爸一把把我妈推倒到一边。转到从墙旮旯的地方找了一根又粗又硬的棍子。 我妈看事情不对,马上对我姐喊道:“小凤,赶紧去把你爷爷奶奶叫来!” 我爸马上命令道:“不准去,你要敢去叫你奶奶,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我姐居然没有理会我爸的威胁,转身就消失到外面的夜色当中。 我妈当时就哭了,拦着我爸,不让我爸过来,我爸一棍下去就打在我妈身上,棍“啪”一声就断了。
我爸说:“老子再找一根不打死你才怪。” 然后转身出去,找更顺手的打我的工具了。我妈也跟了出去。 我一个人跪在正间的水泥地上,我就像一个犯了不赦之罪的犯人,马上就要接受可怕的刑法。我的心灵害怕到了极点,不知道到头来我会不会今天就死在这里。害怕到了顶点,反而有点坦然。我只在想,我死了也好,反正我活着的时候,在外面被老师看不起,被学生耻笑,在家里面又爸妈暴打,平时又过着贫困之极的生活,这种日子本来就无聊到了极点。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把我造出来本来就是一个废物。我这个废物被我爸打死,也总算少在这个世人给别人碍眼。我只是不知道死的过程会不会太难受。我也实在不想给我爸当儿子了,他除了打我,在我在前耍威风,他还能干什么?让我死吧。 我爸终于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杆,略带铁锈的棍子,我没有想到,那就是结束我生命的刑具。 我有点害怕,但又有些平静。我不知我妈为什么没有马上跟过来。 就在我准备在我爸的铁棍下被活活打死时候,我突然听到门外,响起我奶奶撕心裂肺并带着哭腔的喊声:“小海!小海!我苦命的娃啊!” 我心里顿时一阵难过,轻声叫:“奶奶!” 然后听到门“砰”一声,被我奶奶一脚踹。 我奶奶看我还没有被打死,还在那里跪着,“啊!”“啊!”两声就哭出声来,连忙一把把我抱在怀里。 就在这里,我爸伸手扯着我奶的衣服吼:“你不要管,你不要管!我今天非弄死这个小畜生。” 我奶奶咬着牙齿,用力掰开我爸的手,然后把我护在身后,扯着尖锐且苍老的声音,咬着牙,叫着你爸的名字道:“陆国庆,ri你妈,你给老子听好。你今天要是想动小海一根手指头,你就先把老太婆我给活活打死吧。” 我爸好似也失了去理性,指着我奶奶叫道:“你给我走!” 我奶奶高声边哭边骂道:“陆国庆,你个瘜三,老太婆我当年是冬天生得你,那天雪下得很大,老子差一点都能把你生下,为了生你差一点就死了,你今天长本事,你就先把老太婆我给打死,你娃子有事,你来!你…你…你来…你来把…老太婆我…把你亲妈,也给…活活打死吧!” 我奶奶说到动情之处,“嗷嗷”直哭,连骂人的话也不完整了。 我看着我平时温和的奶奶,今天突然变成这样。心里也特别难过。 我的泪水都流到我的嘴角了。我哭着喊:“奶奶!” 我奶奶哭着抱着我,把脸贴到我的脸上,我都能感受她哭泣时脸上的抽泣以及脸上纵横的老泪,这让我更加难过。 我奶奶又转身把我护在身后,对我爸说:“陆国庆,你娃子有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你多赚点钱回来,你要是有本事,你就跟村里面的那个谁一样,开个养殖场赚个几十万给老子看看,你娃子行不行?你的本事都去哪了?你那本事都来用打娃子了,你打娃子打这么狠,你这么威风…你…你窝囊死了你!小海咋了?小海就是买个玩具咋了人家别人家的娃,到了过年,哪个不是买着飞机大炮玩,哪个不是吃着水果甘蔗,小海吃过啥,玩过啥?小海从小到大,跟着你们两,可是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要是真有本事,你就让娃子,买个玩具,让娃子,多…多…多吃一回rou,啊——啊——啊——我的孙娃啊,啊——” 到了最后我奶奶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我爸呆在那里。再也没有动过一下手。后来我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我姐和我妈都站在门外哭。 我奶说罢,拉着我的手要往外走:“小海!走,跟我走!去我们家。老太婆还没有死,还有你一口饭吃。” 说着就把我往外面拉。然后被我奶拉着往外走,恍惚间看到我爸,手里的铁棍,“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