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只剩下我

    但我还是不无担心的问：“我姐怎么了？”

    那位学姐，为难地沉吟一下，然后跟我说：“跟你说了，你可别难过啊，你不能哭。”

    我说：“到底怎么啦？”

    那位学姐说：“你姐，她。她辍学了，她已经把书包和凳子都搬走了。”

    我头脑“嗡”一下，一片空白。

    只模糊听到那位学姐又说：“你姐怕你知道之后，心里难过，所以让我帮她把钱和文具盒给你。你不要哭，你现在快去打饭去吧。”

    我接过钱和文具盒，我并没有去打饭，也没有谢过这位学姐，而是转头往校园外面跑去。

    食堂周围有很多来来去去的学生，都被我这一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为我让路。

    我冲到校园外面，看到外面的路上空空的没有人，看来我姐已经走远了。

    我心里越想越难过。于是一咬牙，朝着路上跑去。我跑得很快，耳边的风呼呼直响。

    穿过这条大路，再越过一条公路，再跑十多里就是我们村了。

    这条路我还算熟悉，这半年来周周都走过。我飞奔在这条路上。去追我姐。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一边跑，一边无比自责。都因为让我有学上，只能牺牲我姐上学的机会。我是个如些邪恶的人。我还错怪我姐，我还在吃饭的时候，批评她罚站的事情，我还去刺痛她心灵痛处。我真是站着说话不要腰疼。她这一星期来承受的压力有多大，而我却不能体谅。我越想越自责。难过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越是自责，腿上的力道就越大，跑得就越快。

    以前走完这条大路，需要二十几分钟，而现我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尽头，穿过了公路。我接着往前跑。

    前面的路仍然不见我姐的影子。不知道她已经走到了哪里了。

    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已经走回到家里了。我这样追着她是不是不够明智。我是不是要追到家里才追上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追上她。

    追上她又怎么着了？我能把她再拉回学校吗？我能赚钱供她读书吗？我能说服我爸吗？我不能。那我追上她又能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追。

    一阵狂追之后是疲惫的突然袭击。我刚才开跑的时候，是因为一鼓作气，还没有觉得太累，可是跑到后面越跑越累，腿无比酸痛，肩膀也开始痛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连最里层的衣服也被汗弄湿了。

    我狂喘着气，迈起步子好像也越来越艰难起来。只剩一股要追上我姐的信念在推动着我继续跑。

    我又跑了几里地，才慢慢看到远方我姐的身影。

    我远远看到她还是穿着她那件花格子棉袄。身着背着书包，书包里应该放着自己的书本和生活用品。左手提着被子，右手提着自己的凳子。看起来东西也挺重的，自己走起来很不方便，所以走得也不是很快。

    我终于看到我姐的身影了，心里顿时一阵激动，同时感到无比的心酸。脚下的力道又大了一些。

    我快步又跑了几十步离我姐更离了一些。我就大声喊了一姐：“姐！姐！”

    我姐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停下了脚步，转头往我这边看。

    我看到她确实是听到了我的叫喊，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又喊了一声“姐！”

    喊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又出来了，眼泪一旦出来，脚上力道就又弱了一些。

    我姐停住了脚步，俨然已经发现了我。

    我也停下来，说了一声：“姐！对不起！”对不起的话一旦出口，眼泪就如同江水一般，瞬间决堤。眼泪连同鼻涕就一下流出来了。“对不起！”我这一说，就哭得更加厉害，“嗷嗷”哭泣得不能再前进半步。

    我姐站在那里喊道：“你怎么跟过来了？你不用在教室做作业了？”

    我站起那里一边哭，一边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竟然真是辍学了。都怪我！”言毕哭得更加伤心。

    我姐转身又提着东西往我这边走。我看好她跚着过来，样子很凄凉也很孤单，内里更加难过。

    我姐走过来说：“你哭什么哭？跟你没有关系。”

    我哭道：“有关系，我们家只能供一个，你为了让我读，只能自己辍学。”

    看我哭的这么难过，我姐的眼眶也红了，她说：“真的跟你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啊，这几天我也想清楚了，如果我们两个都读书，那肯定是一个也读不成功，如果我不读了，你或许还可以读成功。咱爸妈是没有什么本事，他们也太累了。我要是不读书了，还跟可以打工，和爸妈一块赚钱供你读。”

    我也知道我姐说的是实情，我也没法反驳，我只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内疚，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消失掉这种内疚，我只能用哭和脆弱来表达自己的内疚，我只想说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个现况真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我姐又问：“我们班的那个同学把钱给你了吗？”

    我举起钱和文具盒边哭边说：“给了，钱在这里，文具盒在这里。”

    我姐说：“这钱你拿好了，不要弄丢了，咱们钱不多，我们两个每顿只能吃馒头和稀饭，你现在拿着我的生活费，就去额外打点菜来吃吧，现在你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要太亏了自己。”

    我哭道：“我不要钱，我要你回去上学。我不要你的钱。”

    我姐也哭了，她说：“不要瞎说了，我连我们班主任都说了，我已经决定不读了，你拿好钱，也拿好我的文具盒。你以前不是想要支钢笔吗？我文具盒里有一支，虽然坏了，但是蘸点墨水，还能勉强用！”

    我姐放下自己的被子和凳子，过来替我打开了文具盒，她拣起那支破旧的钢笔说：“就是这支”。

    我姐又说：“你拿着这些笔，好好学习吧，我去打工，等我赚了钱，再买件像样的衣服让你有个换替吧，你也不要再哭了，以后上学读书，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要坚强一点，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要有男子汉的样子。”

    我听她这样讲，我忍住哭泣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眼泪。

    我姐抬头庄重地对我说：“我现在不读了，是想让你能读好一点，你在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你如果不好好学习，也读书读不成功的话，那我可冤枉极了。”

    我点着头，用嘶哑的声音说：“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我姐又说：“你不要把心放到别的地方去，尤其不能像别人一样谈恋爱，你可要记住了，我们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们只能靠读书改变命运，我们可玩不起啊。”

    我心脑一瞬间又想起了林红，天呐，我怎么会对林红动心？我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我们家这么穷，读书这么艰难，我居然还把心思放在林红身上，我真是该死，我真是王八蛋，我恨我自己。

    我越恨我自己我的眼泪就又想往下落。

    我姐又见我没答话说：“你听见没有？你要做不到，你要是也上学上不成功，你可就瞎了我们对你的付出啦。”

    我又吸一口气把眼泪再压回去，我咬着牙说：“我听见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要努力学习的，我绝对不会谈恋爱，我一定把心思全放在学习。我。。”说着说着该死的眼泪又出来了。我边哭边想着我一定要把林红忘得一干而净，我回去就把她送给我的信全撕掉。撕得干干净净。永远也不要再提了。

    我姐说：“怎么又哭了，以后你要坚强。好了，好了，我不逼你了，你要是做不成就算了。”

    我抹着眼泪又扯着声音说：“我能，我能做到。”

    我姐最后把文具盒又塞给我说：“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学校吧，你跑这么远过来干什么啊？”

    说完拿起自己的被子和凳子说：“好啦，我要回去了，你自己也快回学校吧。”

    我拿着钱和文具盒，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姐转头对我说：“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说完她拿着东西往前走一段，又停止转头对我说：“快回去吧，别让老师骂你，你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转头就继续往前走。

    我站在那里想稳定一下情绪再走。不曾想到我姐转头看到我还站那里，怒道：“你是怎么回事啊你？”

    于是我也转头往学校赶。

    我姐走了，从这一刻起，我姐也不再是个学生了，我自己就肩负起改变全家人命运的担子了。

    我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我自己必须要坚强。不能再软弱了。

    我追出来的时候，由于跑得快，也没有觉得这一种有多远。

    可是在我返回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这路啊，很远很远，远得一眼望不到边，远得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远得就像我们的命运一样。我知道，这一路真的就真的只剩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