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我要分手

    我妈拭了拭眼睛，然后就把电话交到我手里。

    我接过神圣的电话，放在耳边，对着话筒说：“姐，我是小海。”

    我姐听到我的声音，很兴奋地说：“啊，小海啊，你的声音都变了，我记得不是这个声音啊？”

    我觉得有些好笑说：“没有什么变化吧，都是这个声音。”

    我姐坚持说：“有变化，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的声音，现在声音粗得跟个大人似的。”

    我心想我自己都长这么大了，都读高中了，能不变吗？

    我问：“姐，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我姐那头沉默了数秒说：“哎，也不算好，打工妹的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我咬咬嘴唇也不知说什么，我这个人不善言辞，于是我尽力找点话题问：“姐，你们，你们工资高吗？”

    我姐说：“不高，一个月几百块而己。也有一千多一个月的，但是那忙的时候，公司里接到大单了，会让我们没日没夜的加班，每天睡觉时间都不超过5个小时，干活干得人都快累垮了，才有一个月一千的收入。”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不是说外面打工赚钱容易吗？于是我又说：“那，我咋听说，村里打工的人说外面赚得多呢？”

    我姐说：“唉，他们赚得也不多，都是说个冠冕堂皇的话而己，要是说自己赚得少，回到家里，脸都没有地方搁。”

    我又问：“那你们那里平时治安好吗？”

    我姐说：“不好，这里混黑社会的人很多，晚上经常都有人打打杀杀，都没有人管，到夜上我们都不出去，有一对打工夫妻，他们在外面租房子住，晚上都有黑社会来收保护费，把他们门都砸破了，把他们打了一顿抢走了三千块，可吓死人了。”

    我又问：“那工厂里面安全吧？”

    我姐说：“工厂里面也不安全，前段时间老板说要给我们一个人买一份人身保险的，现在也不说买了，要我们自己掏钱买，老板都是没有良心的，心黑极了。在这里上班也没有个安全保护措施，没人把我们当人看，就是把我们当奴隶一样的使唤。前个月，马路对面的工厂着火了，我的天啊，半天消防员才来，十几个打工妹都被烧死在工厂。”

    我问：“那烧死这么多人，打工妹的家人不管吗？”

    我姐说：“管，那打工妹的家人来了几百人呢，围着工厂说要告他们，工厂老板一个人只陪2万。他们家人都不同意，工厂老板就派了一群黑社会的人，拿着铁棍和刀，见人就打，见人就砍，把那几百号人打得浑身是血，最后2万块都拿不到手。”

    我听我姐这样讲，震惊不己，我说：“那就没有王法了吗？”

    我听我姐笑道：“小海啊小海，你还年轻得很啊？啥是王法？有钱才是王法啊？”

    我感到心里压抑得厉害。又想找别的话题叉开。

    我在想找什么话题呢？我妈不是常唠叨，不能让我姐随便在外面谈恋爱，要嫁人就要嫁家旁边的人。不能嫁得太远。

    于是我说：“姐，那个，那个，咱妈说你不能在外面谈恋爱。”

    说完之后还觉得自己有点突兀。

    我姐说：“我不会的，这边跟我们一块打工的男的，也都是没有文化，没本事的人，我才不会理他们的。我们这边有个女的，特别傻，被男的甜言蜜语骗住了，跟人家谈恋爱了，最后都怀孕了，连打孩子的钱都没有，最后孩子都死到肚子里面都不知道，可惨了。”

    我的天呐，原来在外面打工的人，处境这么悲惨啊。

    于是我说：“那咱可小心点。”

    我姐说：“你放心吧，小海，你最近咋样？有没有好好学习啊？”

    我想着自己最近谈恋爱，谈得学习退步这么多，心里发虚，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自己好好学了。

    我姐又说：“小海，你可要好好学习，你要知道，没有文化，没文凭在外面多可怜，没有人把你当人看，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有了知识和文化，那个时间你就好受得多，不像俺们这样，活得得古代奴隶没区别。”

    我想想自己在学校的表现就感到十分羞愧，我这个样子，能上大学吗？我成绩退步得这么厉害，还能找回自己吗？

    我只是使劲点头说：“我，我会尽力的。”

    我姐说：“你不是尽力，你是一定要，咱们家里你就是希望，你要是不能出人头地，咱们家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你明白吗？”

    我突然有点想哭，我说：“明白？”

    我姐又问：“你有没有在学校谈恋爱？”

    我一楞，我该怎么回答？我确实谈了，而且把我的学习程度害成了这样，我真是傻到了极点，可是我能跟我姐说吗？她远在外面，她要知道我干这事，她该多伤心，于是我咬着牙，十分违心地说：“没有。”

    我姐像是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对了，小海，你可千万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谈恋爱，你要看看咱的家庭是什么家庭？咱能像人家一样吗？咱们家只有好好学习才有出路。谈恋爱是百分百会影响学习的，”

    我的心痛起来，是啊，谈恋爱是百分百影响学习的，我现在的学习都已经退步得惨不忍睹了，就是因为谈恋爱。我真是该死。

    我姐又说：“小海，咱要明白咱去学校是为的啥？咱不能和别人一样天天玩啊，咱要学到文化，要考上大学，这才是咱的目的啊。我当年之所以选择不再读书，就是想让你能多读两天，就像想让咱家里至少能出一个读书人啊。”

    我听到这里，顿时想起那年我姐退学回家的事来，我记得那年当我得知我姐已经退学的消息后，我是一路飞奔，追上我姐的。

    当我追上我姐的时候，我见她一个人穿着棉袄，手里包着凳子和书本。那么孤独，那么可怜。她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啊。

    她当时也跟我说，让我千万不要谈恋爱，要我认真学习，可是我转眼就把当年承诺忘了，我居然谈了恋爱，我居然把学习弄成了这个样子。我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混蛋到了极点。

    我姐在话筒那边说：“小海？小海？你还在电话旁边听吗？”

    我连忙说：“我在，我听着呢？你说。”

    我姐说：“你不要觉得我唠叨，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跟咱爸妈说话，我都是说一切都好，我只有跟你说，我才把真实情况说给你听，你已经是个男人了，你要学习承担一切。你不要谈恋爱，我也不会谈恋爱，我在这里赚钱，给你当做生活费。”

    我说：“姐，你也别太累着，生活费爸妈会赚。”

    我姐说：“咱爸咱妈那水平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能赚什么钱？他们两个啥也不会，赚一点钱，不是扭到腰，都是伤到手。人窝囊的让人没法说，我们家是一口永远也填不满的穷坑！你将来还要读大学，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咱爸妈能给什么？咱爸脾气还差，动不动就打咱妈，咱妈这辈子跟着咱爸，都已经够苦了，还天天挨打，真是可怜啊。”

    我姐说的句句是实情，家里已经艰难成这样，我这个大男人又能怎么着呢？

    我姐又说：“小海，我以后结婚，找的男的就算再老，再丑我也不在意，只要他愿意多给咱们家彩礼，只要能让你把读书读完......就算我这辈子毁了我也甘愿。”

    我突然鼻子一酸，眼睛马上湿了眼眶，我扯着嘶哑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我姐吼道：“姐！别说了！”

    说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搁下电话，就转头冲出了村会计的家门。

    刚出了门，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双腿无力地瘫倒在墙边嚎啕大哭。

    泪水源源不止地从眼眶里往外冒，我试图控制自己的哭声，可是怎么努力也没有用。悲伤从天而降，将我彻底淹没。

    我好恨。

    我恨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不用心。我恨我自己谈恋爱，我恨我自己连学习都搞不好。

    我恨我自己让家人失望。

    我无耻，我不要脸，我是一个混蛋。

    我要分手，我要跟盖媛媛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