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踏春时节 上

    早春时节，冷暖适宜，恰逢假日，晓日初升，天空晴好，正适合郊外踏春郊游。

    文院的富家公子小姐们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这不，一条乡间的大道上，文院的书生们正由文院卒长丁宏昌带领着，前往西湖游玩。

    丁宏昌选取的路线非常适合踏春，道路两旁，大片大片的稻田地一望无际的延伸天际，犁过耙过的田野透着清晰的泥土的芬芳，三五成组、七八成队的的农夫散落其间，一行行，一列列，头戴草帽，身披开衫，裤脚高高挽起，弯腰弓背，左手握一把秧苗，右手将其一株一株插入稀泥中，清晨的日头虽然还没有将炽热完全散落开来，但插秧人脸颊的汗珠却穿成了线，一串一串的落入了终身为之劳作的土地上，他们双手都脏的狠，莫说擦汗，就连抓痒都不方便。

    其实，现在还算好的，等到了晚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蚊子叮，蚂蝗咬，庄家人却不敢休息片刻，要抓紧时间将秧苗插完。等累的直不起腰来，才能摸黑回去。他们一年四季不辞辛苦，劳作田间，却永远都挣扎于温饱之间，赶上旱灾水涝之年，连活命有时都会成为奢望。

    周宣眺望辛苦劳作的农夫，怜悯之心悠然而生，不禁感慨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自古传诵的《悯农》，的确形象的道出了劳动的艰辛——餐中之食来之不易。”

    周宣身穿水绿丝质长裙，外披白色真丝纱衣。站在道路旁绿油油的草地上，姿容绝美，鼻子高挺，嘴唇红润，双珥照晖，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高雅的气势，如同草地之中盛开的一朵牡丹，瑰姿艳逸、绚丽多姿。

    美女引出话题，丁宏昌怎么放过拍马屁的大好时机，不假思索的附和道：“勤俭节约乃人之美德，家父平时也教育我要爱惜每一粒粮食，说是惜福，在下一直铭记于心，并特意写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句话自勉。”

    和丁宏昌同寝的孙平一向唯卒长大人马首是瞻，只要是丁宏昌说的，不论对错，一律赞扬：“宏昌的‘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句话透彻明理，我们每个人都应当共勉之。”

    弘文听到孙平提到了明理两字，就想到了唐末布袋和尚的一首诗，随口道：“提到哲理二字，在下想到了布袋和尚的一首偈诗：手捏青苗种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稻，后退原来是向前。若非别具慧眼、饱读经书之人，怎能悟出这通透却又豁达的人生处世哲学。”

    叶紫彤看弘文分析的头头是道，忍不住接着道：“这首《插秧诗》是南北朝时代的布袋和尚在游化民间的时候，曾经和一些插秧的农人在一起，为了度化他们而作。意为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只有谦冲自牧，虚怀若谷，把头低下来，才能认识自己，认识世界。”

    ……

    众人这七嘴八舌的，表面上是悯农，嘴上却多少有些卖弄学识的意味。

    这首布袋和尚的《插秧诗》有些偏僻，很多同学根本就没听过。听叶紫彤和弘文两人讨论起来却驾轻就熟，侃侃而谈，心中暗暗折服：难怪平时白鹿书院的老师经常称赞两人博学多才，不论什么艰深冷僻的诗，两人都是张口就来。

    大家激烈讨论插秧的时候，赵飞却沉默不语，独自静静的观察前方。

    只见离赵飞不远处的半山坡上，有农夫开垦了几片荒地，农夫将荒地的碎石及杂草清除干净后，走到田边，牵来在一旁啃着荒草的耕牛，将半圆形的牛轭套在牛脖子上，扶好梨铧，准备妥当，一扯缰绳，耕牛会意，哞哞叫了两声，不用农夫催促，就拖着沉重的犁铧沿着山坡笔直的向前走去，步调有序沉稳。到了地头，主人一拉缰绳，一提犁铧，耕牛自动掉头转弯，耕牛很有灵性，能听得懂主人的每一句提示和吆喝，一人一畜配合的默契自然。

    赵飞看着耕牛即便累的浑身冒热气，气喘吁吁，依旧任劳任怨，悠然沉静，不禁想起了臧克家写的《老黄牛》：“块块荒田水和泥，深翻细作走东西。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这首诗，此时此景，感觉很是符合。

    赵飞正观察这最为原始的劳作方式，感慨农民的不辞辛苦，发现刘逸少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自己的身旁，跟着自己一起看耕牛犁地。赵飞不理解他为何这么有闲心，不参加激烈的讨论，在周宣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跟着自己发什么呆。

    赵飞心中起疑，就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刘逸少，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沉默不语？丁宏昌他们出口成章，大放厥词，你也得多少表现一下啊，不能光让他们在周宣面前出风头呀。”

    “人云亦云，毫无新意，还不如保持缄默。”刘逸凛然少轻描淡写道。他说的轻巧，其实他倒是想表现，但思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更好的说辞，只好陪着赵飞看风景了。

    赵飞一听，顿时明白刘逸少现在是苦无良策，他这么说明摆着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要不然以他的个性早就夸夸奇谈了，赵飞思索了片刻，悄悄对刘逸少耳语了几句，将自己刚才的感悟和刘逸少复述了一遍。

    刘逸少听后喜出望外，回到人群之中，在别人议论的间隙，指着前方的稻田，插嘴道：“块块荒田水和泥，深翻细作走东西。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

    大家看到刘逸少目视的方向正好有一头黄牛在耕作，再看刘逸少下着白绫袜黑皮履，上穿一身华丽的深紫，腰系玉带，身材修长、五官端正，面如冠玉、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琉璃的光芒，往那一站，风度翩翩，说不出的飘逸洒脱。

    此时他神情俊朗，双眸清明，还真以为是他现场诗，乃由感而发，信手拈来，都佩服他的才学，就连赵飞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伙，演技确实了得，跟真的似的。

    赵飞站在刘逸少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这首诗所吟咏的是老黄牛的老当益壮、自强不息，赞美了劳动人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豪情壮志，诗风含蓄蕴藉，简洁凝练。最后一句‘不待扬鞭自奋蹄，’同样可以用来自勉，适合我们每一位：攻苦食俭，孜孜不倦，夙兴夜寐，发奋图强。”

    刘逸少看着赵飞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中不禁好笑，这家伙这是夸我还是夸自己呢，不管怎么说，刚才周宣应该很满意自己的诗作，她虽未吱声，却频频点头，应该是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