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云家（六）
——成亲的喜帖已经发出去了，所以婚礼会如常举行，只是云烟会代替你出嫁。反正新娘蒙着盖头旁人也看不见，等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了就说俏寡妇就是她贪玩假扮的。扶桑，被拆穿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吧…… 昨夜分别前，云落琴这么对她说。 拜堂已经结束了，鄙安坐在宾席的角落里，看新娘子被喜娘搀扶着准备“送入洞房”，而新郎被道贺的人簇拥着，笑容满面的模样仿佛真娶了自己心爱的娇妻。 新娘子的娘家“远兄”姗姗来迟，当面送上带来的贺礼。 打开盒子，里头躺了支半旧的银钗。虽然不是新东西，但那精湛的做工还是惊为天物。不禁令人猜测，是不是什么失传的珍贵古物？ 云落琴有些惊讶，不明所以的看着手里的盒子：“傅兄？” “来晚了，抱歉。”傅忘川拱拱手，没打算解释。 “已经给傅兄准备了上座，快请吧。” “多谢。”…… 欢闹正酣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个低调的身影悄然离席。 筵席上用的酒是好酒，百两银子一壶的美人醉。浓郁的香气四溢，惹的宾客赞叹连连。 傅忘川端着杯子摇晃，晃的里头的液体荡出微妙的涟漪。赵筠的回信还在他怀里，上头交代了那张药方的奥秘。 ——……等几味都是寻常的草药，但看似没有关联的它们之间却有着微妙的联系。若是经有心人调配，即成为能令人产生幻觉的毒药。不过这法子需得以强大内力合鲜血作引，调配人的精气供养，调配之法隐晦至极。 后面的内容就是对这种毒的介绍。 似水云雾，诗情画意般的名字。因其无色无味，遇水化水、遇气成气没有形体而得名，据说是很久之前某门派的宫主夫人为了让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而研制的。中毒人会按照下毒人的意志产生幻觉，但是因为幻觉产生的时间不定，持续的时间也很难控制，又加上调配方法对调配人损害极大，所以在巫蛊之术问世后，这种方法便逐渐失传了。 但它与苗疆巫蛊之术又明显不同。巫蛊损人身体，似水云雾名为毒药，却无毒性，也不会让中毒人的意志被人cao纵，只是单纯的产生幻觉而已，若是中毒人意志足够坚定，便不足为惧。 顺带着，赵筠还告诉了他似水云雾的抵制方法和识别特征。 “似水云雾虽然号称无色无味无形，可一旦遇水化入水中以后，再加以内力蒸发出来，便会呈现浅谈的红色……” 傅忘川不动声色将内力运走于手心，摇晃的透明酒水上头渐渐飘起团雾气。透着淡淡的粉红色，几乎微不可查。 “傅兄，多谢你肯过来。你既是扶桑的兄长，那便也是落琴的兄长，这一杯，该我敬你。” 云落琴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 “祝你们幸福。” “会的。” 杯盏相碰，两人均一饮而尽！ 婚礼持续三日，云家给所有来贺喜的人准备了客房，酒席结束就可以过去休息。 婉拒了丫鬟的服侍，傅忘川就沿着花径往前走。 周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夜风吹树叶和衣摆扫过地面的声音。 鄙安一袭大红嫁衣，靠在前头的亭子里。一转头，便朝他摇了摇手。 “你怎么在这儿？” 新婚之夜，新娘子不呆在新房里，却跑到后院吹冷风，委实太不像话。 不过，看见她出现在这里，他心里竟还有些不可抑制的欣喜。 虽是这样想，可等他回过神来，眉毛还是拧了起来。摸摸她的头发问：“是不是不习惯？以后都要成别人的妻子了，可不要再任性。我会来常常看你的……” “傅公子，”鄙安打断他，身体明显一僵，尴尬的拉下他抚摸的手。 只三个字，让傅忘川如坠冰窖：“你叫我什么？” “傅公子……”鄙安垂敛着眼眸，拿过茶壶倒了杯水，递过去：“这里有些冷，喝点热水吧。我就是不放心你，所以出来看看，想不到你真的……” 不过她说了什么傅忘川完全没听进去，脑子里一阵阵嗡鸣的只有那“傅公子”三个字。 似是被远处明亮的彩灯晃了眼，抬手挡在眼前。末了，他惨笑一声：“到底你还是……恨着我。” “傅公子，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担心你。” “……多谢。” “疏离”的道个谢，他转身要走。 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变得陌生的人。他一个旧人也不愿再呆下去。 “傅公子！” 身后忽然一阵风声，鄙安冲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哽咽着嗓子唤他：“我确是喜欢你的，你要相信。” 傅忘川一阵发怔。 “我也相信。”许久，他才放松了身体，不过依旧背对着她，轻轻补充道：“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以后可以远离江湖是非，曾经的那些伤害就当成场梦，终会彻底消散。我希望你可以永远的平安喜乐，因为你是二哥的小囡囡……” 算是最后的结束语。 鄙安却浑身僵硬。傅忘川拉下她的手离开，却被她她却一下子扑过来按住肩膀，咫尺的距离即使黑夜也能看得清对方的睫毛。 “傅公子，你怎么了，你看看我！” 身体被用力摇晃着，傅忘川只觉一阵眼前发黑，忙伸手按住脑袋。等晕眩稍过，这才睁开眼。 可眼前的景况令他目瞪口呆。 “你……云烟姑娘？” 那杯掺了似水云雾的美人醉被他喝进去，本以为酒气已经被自己挥发的差不多了，以为凭着自己深厚的内力可以地域，却没想到还是…… 竟把云烟当做鄙安。 “你们在玩什么？” 轻快带些顽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的两人木愣愣立在原地，甚至还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动作。 只见鄙安从路头走过来，夜明珠的光照的她的脸白的不像话。 她停在两人跟前，眨眨眼，咧开嘴灿烂的笑起来：“原来忘川和我玩过的游戏，也喜欢和别的女孩子玩。唔，抱歉啊，你们继续，我回去睡了。” “安安！” 傅忘川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本来准备质问她为何要给自己下似水云雾的毒，此刻却被此刻尴尬的情况逼的不知如何开口。 只想跟她解释。 还没等他开口，鄙安就挣脱了他的手，拔腿就跑。傅忘川想也不想的追上去。 “安安！你停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傅忘川终于够到鄙安的手，抓住往自己胸前用力一拽。 “安安，你听我说……” “你想说你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我不听也不相信！傅忘川你这个混账！” 鄙安一把推开他，捂着耳朵后退，退了两步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抽抽搭搭的可怜模样任是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 “瑾哥哥死了以后，我好不容易才开始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人，我相信了你，可是你却亲手把我推的远远的！” “我就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从没想过要真的嫁给别人！你不阻止、不阻止！哪怕那么一丁点的挽留都没有……” “我那么相信你，傅忘川，我……你……” 鄙安的脸埋在膝盖里，薄纱下弓起的身体显得分外单薄。 渐渐的，哭声由大到弱，而后成了微不可闻的抽泣。 傅忘川静静地站着，直到第一滴落在地上的眼泪变干，才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如常摸了摸她的头发。 “东方安，你闹够了么？我记得以前有教过你，你可以伤害别人的身体，却不能玩弄他的感情，因为那是畜生才做的事。云家何其无辜，安安，你太让我失望了。” 鄙安蓦然抬头，却看见傅忘川闭着眼，抚摸自己手依旧温柔，可声音已经变得森寒。 “只为了看我吃醋，不惜搭上云家，嫁给云落琴，甚至在我身上下似水云雾。安安，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私恶毒？” “我以前认识的安安不是这样的，她虽然很喜欢胡闹，但却从不会做真正伤害旁人的事。她很聪明，却从不会算计旁人。她曾经那么可爱，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把你宠坏了。” 鄙安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明明中毒的人不是她，却总是觉得眼前的人模糊不清，怎么眨眼也还是有涟漪四处晃荡。 她做这些，有哪一件不是为他？不过，这些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因为他并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的目的……算了，反正自己本就没打算让旁人知道。 这样的结果，是早就算到了的，后面的故事，也将按照她所设计的路线走，没什么好怨怼的。 可是，她竟然忍不住发笑。 “咯咯……” 笑声越来越大，渐渐的笑出了眼泪，她还准备笑出胃液。 哭到连胆汁都吐出来，说易不易，说难却也不难。至少鄙安是做到了，反正她是个变态。 傅忘川蓦然色变，也顾不得生气，直接伸手摸上了她的额头，急道：“你今天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