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杰克和艾米丽 六
——佐上幸二很激动，他的喉头在上下移动着，眼睛里也冒出来了狼一样的光。他生气得发狂了，我要把我吃掉了。我终于开始后悔。就算是要拒绝他，我也不应该多说那些贬低他的话。虽然我觉得我说的是都是事实，不过我不应该这样刺激他脆弱的神经。 ——“淳子小姐……淳子小姐！” ——佐上举起了手中的刀。我知道了，他要杀了我，他想要杀了我。我不断地往后退，往后退，最后退到了一颗大树旁边。我继续挪动着脚，但是我发现我已经无路可退。佐上先生将刀插在了树上，刀锋就在我的耳边。我想要大声呼救，但是这里人迹罕至，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得到我。 ——佐上先生在沉重地喘息着，用手掐着我的脖子，表情十分狰狞。我知道他心中冲动的一部分想要将我杀掉，但是理智有不允许他这么做。我不知道他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我是不能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一个跟踪狂来决定的。我伸出手来，狠狠地往佐上的脸上抓去。但是因为身高上的差距，我没有能够到他的脸，只是他的脖子上留下来了两道深深的伤痕。佐上没有想到我会反抗，他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弄蒙了。 ——我顺势挣脱了他的钳制，然后用手里的《杰克和艾米丽》狠狠地敲打着他的头。这本书是精装本，封皮既厚又赢，打起人来一定很疼。佐上先生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着，我这才意识到他也只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宅男，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用脚踢他，然后继续用书打他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头出血了。血把我的书都给弄湿了。我觉得非常生气，这本书我还没有看完呢。 ——“明明是打算收藏用的珍藏本，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弄脏了。被你那肮脏的血，玷污了！”我生气地大喊着，然后狠狠地敲打佐上先生的头，“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我敲打了一阵之后，觉得握着书的手指又算又麻。我索性将书扔到一边，用被佐上先生丢到一边的刀子捅他。佐上的嘴大张着，上下起伏的喉头之中溢出奇妙的声音。我开始觉得害怕了，于是就更加用力地捅着…… “原来如此。”栞点了点头，“原来是赤越小姐杀了人，所以潜逃了。她将尸体埋在了公园里，这样谁都不会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赤越小姐会……”我盯着书页说道。 “在我来的时候，你不正在对着佐上先生挥动着书么？”栞反问道，“纸鱼子，你没有发现么？你做了和赤越小姐很相似的事情。” “那个！那个是因为我太害怕了！我……” “不管是害怕也好，愤怒也好。人在激动地时候就会失去控制，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栞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才有人说，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啊！”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栞。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 “啊，刚才其实是我在书里读到了。觉得很合适就在这里用了，怎么样？” “这样啊……” 我常常地舒了一口气。真实的，栞自己能想出来这些花带给我的惊讶要远比得知赤越小姐杀了佐上先生还要大。想到了这里，我不由地向着佐上先生看去。只见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我手里书。 “在那后面，还写了什么？” 我赶紧打开了书，继续看下去。 ——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都睡不着。每当我闭眼的时候，我都会被沉重的秘密所惊醒。我一次次地洗手，却无法洗掉手上残留的触感。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会那样做，我也不知道我之后究竟应该怎么做。我整个人生的路线被完全地扰乱了，就像是脱轨的火车一样，我正走向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我照镜子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镜子之中的自己是如此的可怖。将所有的镜子都砸了之后，我哭了。为什么呢？佐上先生。你为什么要看上我呢？ ——打开窗户的时候，关于我的寻人启事飘进来了，这样我就不能再出门了。我害怕别人看到我的脸，我也害怕自己看到自己的脸。我用草编织出了代表着佐上先生的人偶，然后狠狠地诅咒他们。这样让我觉得好像佐上先生还活着似的。对不起，佐上先生，请允许我恨你。虽然我知道这很不应该，但是我也找不到我错在哪里。杰克没有错，艾米丽没有错，但是杰克和艾米丽就错了，这是为什么呢？ ——看到新闻，佐上先生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我知道，很快杰克和艾米丽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为佐上先生的死而感到难过。对于这一点，我深感抱歉。我的确是做了坏的事，但是我却依旧好好地活着，我觉得这或许才是最大的错误。我在终结所有错误之前，想要再见佐上先生一面，所以趁着夜色再次来到了胃之头公园。虽然我听说尸体已经被挖走了，但是我相信佐上先生一定还在这里才对。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向佐上先生道歉，我曾经说过，是你肮脏的血污了我的书。那是错的。真正肮脏的，不应该是用尖刀刺死您的手么？ 佐上先生看到了书的内容之后，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缓步地走向夜色之中的小树林。他的眼神里包含着莫名的神采，轻松地穿过了树丛。我和栞则小心地跟在他后面，拨开树丛往前走。在树林的深处，我看到了上吊自杀的赤越小姐。佐上先生深情地看着她。 “你，记住我的名字了么？” 已经死去的赤越小姐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佐上先生似乎也不怎么期待赤越小姐的回答。 “我一直都无法安眠，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想要知道你对我的事情是怎么想的。虽然知道现在你也不喜欢我，但是你至少记住了我的名字。这已经够了。” 随后，佐上先生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在夜风之中，一切都开始褪色。最后空气之中只是颓然地挂着一具尸体。莫名其妙地，我完全感觉不到恐惧亦或者是惊讶。我只是觉得有一种奇妙的触动。那是不会被社会所接受的结尾。我翻开了杰克和艾米丽，故事已经进展到了终章。 “杰克甜蜜地在我身边睡着了。我也想要和杰克一起睡去。这样我们就永远是杰克和艾米丽。” 我死死地盯着书页看了一阵子之后，这才猛地晃了晃头，将书抱在怀里。不好，差点就陷进书里面去了。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不敢进将这本书和尚的话，我或许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杰克和艾米丽，赤越淳子和佐上幸二，它们一个是故事里面的人物，一个是现实之中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何却让我觉得他们非常相似。明明一个是爱情小说，一个是凶残的杀人案件，但是在某种角度上却是一样的。如果将我的生活写成故事，那究竟应该是恐怖故事还是喜剧小说呢？我无法明晰。明明遇到很很多奇怪的事情，但是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舒畅感。亦或者，我自己本身就在一个故事之中，指我自己还未曾察觉。 我转头看向了栞，栞似乎也皱着眉头思考着一些复杂的问题。虽然栞看起来没心没肺，有时候又很脱线，但是我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她十分值得信赖。只见栞突然一拍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我连忙问道。 “你看，纸鱼子。这个啊……”栞指着吊在书上的淳子小姐说道，“这不就是事件的铁律吗？” 的确，作为犯人的淳子小姐，再次回到了犯罪现场了。这个就是栞所说的“事件的铁律”。原来如此，她是在为这样的事情思考了这么久啊。 “铁律你个头啊！” 我将《杰克和艾米丽》狠狠地拽向栞，然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