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剑胚 五

    硫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觉得这个前辈的脑子大概有些毛病。不过她又想到这个前辈的排名似乎是个位数。在战士的世界之中，整个大陆被分为了46个区域，每个正式战士就处理一个区域的讨伐任务。这也就是说，正式的战士也就只有46个。排名第9的战士，在组织里也算是一把的好手，不太可能太过疯疯癫癫。不过硫娜又想到这个前辈经常说一句话就咳嗽半天，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一般来说，半人半妖的战士是不会生病的，像绮丽那种情况多半是有很重的内伤。硫娜猜想她是脱离自己的辖区，来组织修养身体的，或许她的脑子也受了什么伤。

    硫娜整理好思绪的时候，天边已经只剩下一点点橙红色的余韵了。硫娜不喜欢这个时间，当年她和蒂法就是在这个时间遇到了那个妖魔。妖魔盘踞在硫娜家的围墙上，夕阳的余晖朦朦胧胧地勾勒着妖魔的轮廓——硫娜永远也忘不掉这个瞬间。硫娜发现她的回忆之中又出现了蒂法身影，这让硫娜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她耸了耸肩，准备离开。正在这时，硫娜听到了树丛之中有淅淅沥沥地响声。

    硫娜现在对任何响声都非常敏感。

    硫娜举起手中的训练剑，小心翼翼地靠近发出响声地地方。如果硫娜的耳朵没有听过的话，那应该是一篇灌木丛。硫娜在接受了席梦娜教授的“盘腿坐”姿势之后，感官变得非常敏锐。这几年下来，她发现自己可以听到一般人听不到的细碎响声，甚至可以在黑暗之中看见物体的轮廓。硫娜确信一定有什么躲在树丛里，她小心地靠近，然后猛地举起了剑。

    “别！请等等！”

    树丛之中传出了仓皇的声音。虽然有些变了调，但是硫娜还是听出来对方是多丽丝。硫娜将剑放下，拨开树丛，果然看见了多丽丝紫色的长发和树枝搅和在了一起。多丽丝正坐在地上，膝盖贴住胸口，两手环绕着胫骨。这样的多丽丝看起来小上了一圈，好像是一只小猫。硫娜看到是多丽丝，将手中的训练剑收起。

    “原来是你，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多丽丝只是低着头蹲着，也不说话。硫娜觉得有些困惑。

    “你既然来了，就出来嘛。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我来晚了……”多丽丝嗫嚅着说道，“我怕硫娜大人生气。明明昨天说好了要见面了，我竟然让硫娜大人等我。这有我一想，就觉得非常害怕。我本来不敢来了，但是我又想到硫娜大人可能在这这里等着，所以我就偷偷来。让硫娜大人等了我这么长时间，我怎么敢再出来呢？”

    “好啦，好啦，我不会生气的。”

    硫娜笑着。听了多丽丝的话，硫娜也微微懂了她那种微妙的心情。之前硫娜和蒂法约定见面的时候，要是硫娜来晚了也不太敢再去见蒂法。不过生活还要继续，不能因为害怕见面就逃避。硫娜也是花了好久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既然来了，就别窝在树丛里面了。树丛里面那么多枝枝丫丫，多难受啊。”硫娜对着多丽丝伸出来手，“出来吧。虽然这个时间大剑都看不见了，你也没法再教我数学。不过你不能总是待在那里吧。”

    多丽丝微微地抬起头。她看着硫娜伸出来的手，好像是看到了一根火把一般。她的眼神之中闪动着期颐，但是又有些畏畏缩缩地不敢去触碰。硫娜又将手往前伸了伸，多丽丝就好像是被火焰灼伤的小动物一般飞速地向后退，然后惊惶地抱住了自己的胸口。硫娜不明白多丽丝为什么是这种反应，正想探口气。却又见到多丽丝像是被什么追逐一般地抱住了硫娜的手臂，她紫色的长发像是要包住硫娜一般缠绕过来。

    “实在是对不起，硫娜大人您对我这么亲切，我竟然……我竟然……请原谅我……”

    “不用这么慌张啦，我又没有生气。”

    “但是您刚才是不高兴的。”

    多丽丝的话让硫娜一愣。刚才多丽丝往后缩的时候，硫娜的确有一瞬间感觉到有些受伤。没想到多丽丝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一点。如果不是常年察言观色的人，一定无法把握住这个细节。硫娜开始对多丽丝的生存环境更加担心了。她小心地将多丽丝拉了出来。多丽丝畏畏缩缩地躲在硫娜的身后，硫娜有些无奈地为她梳理了一下头发。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般人在这里应该只能看得清轮廓。不过硫娜的视力却异于常人，她看到多丽丝身上有很多伤口。

    “你看，你躲在树丛里面，竟然被划了这么多伤口。”

    硫娜摇了摇头，想要为多丽丝清理一下伤口，但是多丽丝却挣扎着想要躲开硫娜的怀抱。硫娜感觉自己好像是收养了一直流浪猫，现在正要给流浪猫洗澡一般。多丽丝长得矮小而又十分可爱，看起来当真和流浪猫相似。而且对于硫娜来说，多丽丝挣扎的力气好比是在为她瘙痒。硫娜轻而易举地就将多丽丝摆平，然后掀开了她的衣服。这一掀可不要紧，硫娜发现多丽丝身上遍布了伤口，那可不是被灌木划伤的伤口。有些带着淤青，有些留下了可怕的疤痕，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实在是触目惊心。硫娜注意到这上面还有很多是新伤，她的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

    “是谁打你了么？”

    多丽丝听了硫娜这话，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然后又猛地摇头。

    “没有，没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这是应该的。”

    硫娜看着多丽丝的表情就知道了这里面有事。今天多丽丝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硫娜这里，恐怕也和这些伤口有关系。之前多丽丝一直躲在树丛之中不愿意出来，恐怕就是不想让硫娜看到这些伤口。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多丽丝才勉强愿意出来。要不是硫娜天赋秉异，能够在黑暗之中清楚地看清东西，或许多丽丝的秘密硫娜永远也不会发现。硫娜发现多丽丝意外地非常聪明，至少她觉得多丽丝比自己聪明多了。只是如此聪明的人将自己的才智用在这种事情让，让硫娜觉得非常可怜。

    硫娜用手轻轻地为多丽丝梳理着头发，渐渐地多丽丝开始镇定起来。

    “好了，不用害怕了。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多丽丝抬起头看了硫娜半晌，然后小声地说道。

    “是……我的恩人。”

    “恩人？”硫娜大吃一惊，“为什么你的恩人会这样对你？”

    “硫娜大人，你一定不懂吧。像我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如果不是依附于强者，我是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的。再开始训练的时候，就算是最基础的长跑我都几乎无法坚持下来。到了后面还有各种各样的挥剑训练，和基本步法的训练。每一项我都是在拼死完成的。当时和我在一起练习的弱者们，有很多人练着练着就突然倒下去了。然后她们就会像是垃圾一般地被别人捡走扔掉，我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们了。当时我就在想，我不想成为垃圾，我不想被别人扔掉。我要成为战士，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小瞧得了我。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咬着牙坚持着。”

    多丽丝说着，对硫娜露出了一个走样的微笑。

    “硫娜大人，您是为什么要成为战士的呢？”

    “我吗？”硫娜说道，“我的镇子被妖魔毁掉了。我没有地方去，也想要向妖魔报仇，所以就成为了训练生。”

    “所以，您就怀着对于妖魔的仇恨，以及斩杀妖魔的信心，不断地努力着，对吗？”多丽丝叹了口气说道，“您的决心真是伟大，所以您才能变得如此之强的吧。我的话，心里只有一些卑劣的想法，因为我没有您那样伟大的信念。我是被被人卖给组织的，卖我的价钱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卖我的人，买我的人，在交接我的时候都露出了厌恶的目光，我好想是一堆垃圾，被从一个地方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我心里没有对妖魔的仇恨，我心里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不想继续成为垃圾了。”

    多丽丝说到这里，扭过了脸。

    “或许就是因为我的信念不纯净，所以我很弱，这都是报应。像我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死掉了。在训练的时候，我也突然倒下了。硫娜大人一定不曾体会过那种感觉吧。就是那天一整天都像是在梦游，连天上的太阳看起来都软绵绵的。自己的手脚像是芦苇一样，脑袋却特别重。之后就是挥剑，那个剑感觉前所未有地重。在太阳下面，我挥剑，就像是我被剑上下挥动着。我觉得肚子里面一阵翻滚，特别难受。我想要吐，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我才想起来，昨天的训练我不及格要加练，所以昨天我没吃到晚饭。然后我就继续挥剑，我想我一定要晕倒了。我之前觉得子啊训练的时候晕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之前这样做的人我都没有再见过她们了。但是那时候我又觉得好像要晕倒，我已经受不了这个世界了，好像尽快解脱。然后就是眼前一黑，我想是被人狠狠地抛到了天上，我想，这样下好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硫娜听多丽丝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小可爱的孩子竟然经受了如此之多的折磨。这样一来，她为什么这么怕生，也有所解释。

    “但是，我又醒过来了。这个世界和我还是连着的，真可惜。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人在我身边，那是训练生。她们看着我，然后和我了一些水，然后又喂我吃了一些药。我觉得自己开始渐渐好起来了。我知道这几个人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必须要报答她们。她们虽然不是像硫娜大人您这样的强者，但是她们还是远比我要强。所以我必须要为她们服务。强者的压力是很大的，不像是我们弱者，弱者只要苟且偷生就好了。所以我也要缓解恩人的压力。”

    硫娜渐渐从多丽丝支离破碎的语言之中听明白了一些东西。硫娜轻轻地抚摸着多丽丝身上的伤口问道。

    “你说的缓解她们压力的途径，就是这个么？”

    “没办法，都是因为我的不好。因为我做错了事，所以才被惩罚了。要是不被惩罚，那才是大大的奇怪。”

    “你做错了什么事？”

    多丽丝小心地抬眼看了看硫娜。硫娜和多丽丝接触多了之后，渐渐明白了多丽丝眼神和动作的含义。硫娜微微耸了耸肩膀。

    “你就说吧，没有关系的，我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