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隐脉事
按老爷子的套路，天珠能说成是糖包子换的杂玉吊坠，先天五行葫芦说成他亲手雕的手把件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先天五行葫芦乃天生地养之宝，内藏先天五行元胎，是先天地而生的灵物，五行运转，生生不息。凡在五行之中，皆为此宝所克。 可惜，元末时，此宝被强夺了先天五行元胎，断绝五行，不复旧观，连依附元胎而生的先天五鬼也元气大伤。 若非胡阳爷爷得此宝后，时时以法力蕴养，又收罗来许多后天五行精华辅助，五鬼早灰灰了去。 而强抢先天五行元胎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师父摘星子。但摘星子强夺此宝，一不为见宝起意，二不为打击报复，究其因由，只能叹一声世事无常。 摘星子曾言，他和老爷子相识时老爷子年龄尚轻，根基尚浅。他那时路过江城，为一方水土吸引，便向当时水府宫掌教，老爷子的师父讨了地方，悟道修行。 摘星子于此修行时所获匪浅，觉着得了江城山水的缘法，理应回馈此方生灵，便时常开坛说法，传道于众，老爷子便是那时候到摘星子座下听讲的。 据胡阳推测，老爷子能入摘星子的眼，绝不可能真的木木愣愣，全无可取之处。要不然，他师父也说不出来那几句调侃。 再之后，便是摘星子算得老爷子的子孙里有一人是他命定的弟子，对他越发亲近，不仅以五行天典相赠，更时常指点教导，亲自给他铸下无匹根基。爱屋及乌，摘星子连带着对青云宫都有了点子香火情分。 元朝将覆之时，天机变幻，各方斗法。保皇的，扶龙的，借运成事的，乱成了一锅粥。摘星子也是其中一股势力，隐身在后，不为人知，行顺水推舟之举，一定要让神州改天换地。 可谁知道在这要紧的当口，老爷子的师兄，青云宫掌教流云真人偶然得到了先天五行葫芦，并在不久后传出真人预备将此宝进献朝廷，补全元朝先天不足，绵延气数的消息。 此事若是旁人所为，摘星子或许都不会动怒，想法子坏了这算盘就是，但偏偏是青云宫。摘星子着实恼怒，便有了之后大庭广众之下，抢夺先天五行元胎之事。 先天五行葫芦被废，流云真人失信于元庭，元庭既怒且恨。虽则其时元庭已然式微，但烂船还有三斤钉，想对付流云真人并不算难。碍于情势，元庭不好明着打压，可暗地里的手段却从未断过。且真人堂堂掌教之尊，众目睽睽之下被强抢法宝，毫无还手之力，此事一出，威名大打折扣，不知引来修行界多少不怀好意的窥探。这些真人本也撑得住，不意后来又逢强敌上门，元庭暗算，终究以身殉道，门派也逐渐没落。 老爷子知道时，真人尚在，可也为时已晚，老爷子还是找到了摘星子，把师兄的打算和盘托出。 原来那时节元庭衰败，气运将散，便把主意打到了青云宫头上，几番到访青云宫，欲借青云宫至宝九天青云增添气运。那九天青云乃是开天时九天清气所化，珍贵无比，若真让元庭得了，怕不是真有可能继续做他的神州之主，流云真人如何能允。 青云宫势力庞大，雄踞西南，元庭恐又添强敌，也不敢太过逼迫。那边流云真人也不愿青云宫最后直面元庭垂死挣扎的奋力一击，就留了一分余地。两相僵持时，流云真人得到了先天五行葫芦。 旁人不知此宝真人却知。 此宝上代主人乃是唐时相师袁守城，就是和泾河龙王对赌的袁守城。因一时意气之争，泾河龙王擅改天数，命丧刮龙台，才有了后来太宗魂游地府，三藏面圣见君，开启西游之旅。 袁守城身为劫中人，为保自身无虞，用先天五行葫芦挡灾，吸纳天地大劫之气于内。不过袁守城仁心，宁愿舍了这件法宝也不愿大劫之气流出去害人，一直把此宝带在身边，死后更是随葬入墓。真人虽不知道此宝怎么从袁守城墓中流出来了，但他知道若把此宝送给元庭，凭其中大劫之气，元庭只会败得更快。如此，才有那番言语流出来。 摘星子洞悉内情后，已是覆水难收，悔之晚矣，只能想办法弥补。老爷子言，前辈神通广大，推算后事如反掌观纹，此番慧目蒙尘，虽有天机遮掩之由，也少不了旁人算计。那人费心尽力，借天时地利，拿出先天五行葫芦布局，以青云宫万年基业为赌注，所图必定不小，不如将计就计，看看敌人到底是谁！ 再后来的刀光剑影，胡阳从游记中尽知，说一句悬崖上走钢丝都是轻的，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老爷子和摘星子商量完毕之后，便到山城亲自面见流云真人，把一切一一理清，和真人仔细分析。真人虽怨摘星子，却更怨那背后之人，叹了句万事不由人，便把先天五行葫芦交给老爷子。道，水满则溢，月盈则缺，乃是天理，青云宫强盛万年，本已危机四伏，此次变故是不幸也是幸运，青云宫总归还有时间安排进退。若青云宫能安稳度过此劫，自然破而后立，青云直上，若是不能，青云宫就真的要靠老爷子这支隐脉重起炉灶了。 岂料天机变化之莫测，实非人力所能揣度。 元朝倾覆，大明龙兴，青田刘基行走天下，剑斩神州九大龙脉，闭了天门，截断天下修士飞升之望。世俗王朝更迭，修行界天翻地覆。为之拼搏一生的目标消失，千万修士人心惶惶，呼喊末法之劫到了！ 但，青云宫也没了覆灭之危！ 老爷子继续自己隐姓埋名的日子，直到五十多年前，遇上了胡阳的奶奶。那个温柔得让他甘愿做个普通人的女人。掩藏身份，男耕女织，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一同老去。老太太去世后，老爷子连那千年万年的寿岁也不要了，跟着走了。 依着老爷子的意思，他是不打算传子孙修行之法的。在他眼中，现下的修行界真是不进也罢，天地之门断了，没了飞升之望，多少修士都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更严重的甚至成了祸害，还不如普通人百年人生，喜乐悲欢来的有滋味。兼着又有胡阳在，他是摘星子定了的徒弟，又是自己的亲孙子，自然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便是把隐脉的事交给他也无妨。 如此，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摘星前辈说我子孙之中该有一人是他弟子，所以传我法门，助我修行，赐下信物。前辈乃当世高人，做他弟子，百利而无一害，我自不会拒绝。你出世之后，信物有感，我便知你是前辈选定的弟子。然而世易时移，此一时彼一时，天门已闭，修行界前路尽毁，我不大愿意让你成为修士，但前辈神通无量，法力无边，实非我能探知。 最终，我还是传了你先天功，把五鬼放在了你身边。也不敢对你明言修行一事，只敢把修行界世事当故事说给你听，想着万一要是不成，你还能安安乐乐做个普通人。但你如今能见到我，想来是把先天功练成了，那小阳你看看修行界的风物也好。 不过有一言你要牢记，修真修真，修为再高，求的也是一点真我本性，万不能行差踏错。小阳，我不知道摘星前辈对你做了怎样的安排，但我有一件事嘱咐你，凡事，必要以保全自身为前提，一定一定要把你的性命摆在第一位，切记，切记。” 想着老爷子留下的话，胡阳面对五鬼，念头转动，开口道：“各位哥哥jiejie，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要是你们接受不了，那你们就带着先天五行葫芦离开，我绝对没有意见。” 五鬼一愣，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火鬼道：“主子拜了师父就不认人了，要撵我们走了。” “当年强抢先天五行葫芦，取先天五行元胎，险些让你们魂飞魄散的人，就是我师父。” 按先天五行葫芦本来的品级，老爷子再修炼个千儿八百年也不可能将其彻底炼化。但是，没了先天五行元胎的葫芦，品级直线下落，加之等同器灵的五鬼心怀感激，满心臣服，被老爷子养护数百年，竟就被他完全炼化了。现在老爷子把葫芦传给了胡阳，他一念而决五鬼生死，绝非戏言！ 可也正因如此，胡阳才必须把话都先说了。 五鬼归根到底是遭了无妄之灾，是他师父欠了五鬼，此番因果，多半得他来还上，那也就意味着早晚都要把这事告诉五鬼。他现下隐瞒，日后被五鬼知晓，五鬼心头芥蒂一生，办事阳奉阴违，横生枝节，反生事端。还不如先说清楚讲明白。 再者，五鬼自小伴他长大，为他启蒙，教他本事，亦兄亦师，怎么算，他都不可能瞒着他们。 咋听此言，五鬼冲击不可谓不大。 然片刻，木鬼道：“主子，在你眼里我们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人？没本事找你师父要公道，就找你这个做徒弟的撒气？这二十几年的青春算是错付了哟。” 金鬼道：“就是。主子这么说，可是伤了我的心了。哎哟，不行了不行了，主子这回要是不跟我学九天剑法，我是好不了咯。” 火鬼道：“得，那我也凑个热闹。主子今天不把周天拳法打够一百遍，我也不干。” 眼瞧着三鬼越说越不像样，土鬼站出来：“行了，就你们三个有嘴是吧，没完了还。” 接着，土鬼向胡阳深施一礼：“我等知道主子爱护之心，但当年的事情，主子很没必要放在心上。漫说当年的事并非主人师父一人的原因，便就是他做的，我们也不能向主子要说法。主子莫急，你听属下说完。我知道那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事弟子服其劳’的道理，但若要这么算，我们的命是老主子救下来的，老主子如今不在了，这份恩德也只有报在主子身上，岂不两相抵了。” 胡阳哑了好半天，道：“当年的事都是长辈举动，轮不到我一晚辈作评。不过师父取出先天五行元胎后并未毁去，而是作了他用，日后有机会，此宝当能还归本来面目。到时候，我定还让各位哥哥jiejie恢复如初。” “那好，主子都开口了，我们就等着过好日子了。” 人都是相互的。 人以诚待我，我必以诚报之。 胡阳什么性格，他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