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克拉地峡、第十二节 神的交易
失去了白雪寒和少校，剩下的几个人开始感觉惴惴不安，甚至有些失魂落魄了。在“国宾馆”正中央豪华的“国宴大厅”举行的盛大宴会，也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匆匆应付完毕，这伙人如同行尸走rou一般回到房间，再次聚到一起，沉闷地吸着烟——这一次，连烟酒不沾的明月也心事重重地喷云吐雾了。 临近（按照地面时间的）“午夜”时分，白雪寒和少校回来了。人们关切地围了上去。 两人满脸通红，眼神中满是精神病人那种狂热的光芒，就连一向冷静大方的少校也不例外。他们疲惫地倒在座椅上，朝着桌子上扔出了几页纸。 孔定边急忙抓起，看完后如见鬼魅。 “怎么回事？是什么？”燕妮急急地喊道。孔定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那是几页写满了潦草的字迹的纸，但是纸上印着的“绝密”字样表明这些文件来头不小。 绝密： 你们应该注意！远方的来客已经进入你们的国界。要帮助他们。 548年6月22日1806时记录。 绝密： 你们帮助他们了吗？他们没有船。想办法帮助他们。 548年6月23日1514时记录。 绝密： 你们应该帮助他们。他们是朋友不是敌人。这是神的意志，。神的意志不应该被拂逆。 548年6月23日2005时记录。 绝密： 神注意到，你们一直在拖延。神再次提醒你们，他们是值得信赖的朋友。想尽办法帮助他们，对你们也有好处。一再违背神的意志，他的怒火将从天而降。 548年6月24日1112时记录 …… 人们围坐在桌子前，手指哆嗦翻着翻看眼前这些皱皱巴巴的文件，“绝密”、“神”、“打击”……这些震撼性的字眼轮番撞击着大家本来就很脆弱的神经，孔定边和明月尤为殊甚——就在龙潭那阴森庞大的地下洞窟内，他们也是以同样可怜巴巴的姿态，同样战战兢兢的心情翻看着从孔博森的“一号品”中所抢救出来的文本，第一次真实地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神秘世界。 “这到底是什么？”燕妮紧张地小声问道，好像生怕自己的声音惊扰到什么，“神是什么？他让谁，帮助谁？这些都是什么？” “我解释一下，”少校疲惫不堪的声音如同用梦游一般，“这是执委会的刘委员当面交给我们的。她说，他们位于春蓬山顶负责引导飞机的雷达站这些天突然不停地收到一些神秘信号……信号源无法定位。信息内容非常简单，用最简单的摩尔斯电码拍送，就是这些……”他指了指人们手中的文件，“好像有一个可笑的神要求他们不停地干这干那……” “你觉得可笑吗？不，这并不可笑，”白雪寒轻声说，“这位神，在二百年前曾经出现在他们先辈的文献中……只不过就在这几天，这位神突然又活跃起来了，而且指名道姓地要求克拉人帮助我们！” 白雪寒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如同炸雷一般在人们的头脑中轰响！大家一下子都跳了起来，神色惊恐地看着脸色发白的姑娘！ “一个奇怪的无线电信号源，竟然能向一台普通的军用雷达发送文字信息；而且信息的内容如此荒诞……”少校不满地咕哝着，“神！连神都出来了！神亲自发无线电信号！还帮助我们……您不觉得荒唐可笑吗？”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听得出来，一向以冷静沉着著称的少校竟然也害怕起来了。 “一点也不荒唐，我的少校，我相信刘委员的话，”白雪寒激动起来，“想想看，龙潭的一号品！想想那些文件里面的神！请把这些零碎的信息前后联系起来……请想想看！”姑娘的眼神变得无比狂热，“是的，我的同志们，我的战友们！就是那位神，那位无所不在的神，那位木星的神！它又出现了，它又回来了！” 房间内一片死寂。孔定边手中的水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让众人吓了一大跳。 “一号品的秘密不是还留在你们的头脑中吗？请回忆一下，我的伙伴们……那里面说了什么？木星上的神，是不是这样？也许如同浩瀚人的文件中分析的那样，那位神可能在木卫二上面，那个奇妙的、全是水的大水球上……不过没关系，那里肯定有神的存在，而且那位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在时刻关注着我们，他对我们的事情了如指掌！” “更重要的是，他在帮助我们！那位神，动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在鼓励、威胁、动员我们所接触到的各种势力，尽各种所能帮助我们！我的同志们，令人惊讶吗？令人震撼吗？” “也许是克拉人胡编乱造的呢？刘委员也许在吓唬我们，”少校面带嘲讽，“这些东西，完全违背常识……” “飞艇违背常识吗？喷气式飞机违背常识吗？”白雪寒针锋相对，“L仓库违背常识吗？曙光号违背常识吗？……” 少校的头低了下来。 “这不可能！”孔定边叫嚷起来，“他是谁？他为什么帮助我们？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帮助我们到达神的所在……帮助我们亲眼见到神，亲自蒙受神的恩宠！”白雪寒无比激动地喊道，“这就是神的目的，神的意义！”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这也是四叶草计划的终极目的，是我们新曙光计划的终极目的！” 没有一个人说话。房间内的所有人都被白雪寒疯狂的想法和狂乱的话语吓呆了，呆若木鸡。 这一刻对孔定边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他过去的全部思想、经验和价值观，就在克拉共和国那份“绝密”文件上记录的（可能的）时间——548年6月24日，在距离他的“祖国”凤山万里之遥的热带半岛上，在数百米深的幽暗的、庞大的地下城市中，在一个豪华的“国宾馆”式的房间中，完全地、彻底地颠覆了。从骨子里来说，孔定边是一个无神论者——尽管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在广袤的大陆上，在他的身边，大大小小乱子八糟的宗教和教派如同野草一般疯狂生长——他毕竟多少了解过、接触过在那逝去的机器时代人类文明曾经达到的巅峰高度；他始终相信，依靠，或者仅仅依靠人类自身的力量，是完全能够创造出堪比神话的伟大奇迹的；他并不太相信竟然存在一个神，或者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在支配着人类社会中的一切；在从凤山到克拉运河的半年多的时间内，他自身也经历了许多天翻地覆的变化，其中有许多死里逃生的可怕体验，尽管他曾经怀疑过冥冥之中受到了命运的捉弄，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宁愿相信那一切只是某种巧合，事实上是“概率”这只奇妙的手在他身上小试牛刀而已…… 就在这里，就在他手中几张皱皱巴巴的文件上，明确记录着“神”亲自下达的指令！孔定边在一瞬间就选择了相信白雪寒所说的一切，这不仅仅是出于半年来他的切身体会，更是出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心理——不管他们对白雪寒的看法如何，这半年来的事实已经雄辩地证明了，那姑娘说的话九成是靠谱的。也许，那位神不仅真实存在着，而且还时刻关注着他们这伙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明白无误地要求克拉人帮助他们！这个无所不能的、奇怪的、极其荒诞怪异的神！孔定边突然有了一种荒唐透顶的感觉，但是他的内心有一种更加强硬的声音在告诉他，那都是真实的。 “我相信白雪寒的话，”孔定边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我信她。” 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孔定边有时会失去存在感，毕竟他曾经是他们的“主席”，在龙潭那热火朝天的战斗和生活中，他是能够下“最后决心”的人。 房间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而又诡异。一想到真的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最要命的是还不知道那双眼睛是从什么时候盯上他们的，盯紧他们的目的何在——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神……到底是谁？”燕妮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脸色白得吓人。 “你说说他们和我们的交易吧……”少校无力地挥挥手。 “克拉共和国的最高执行委员会想和我们达成一笔交易，”白雪寒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他们决定执行神的指令，但是他们还加上了自己的要求。刘委员说，他们当然可以帮助我们，但是，他们也希望借助我们的力量。” “我们的力量？”孔定边有些惊讶地说，“我们有什么力量？” “运河区西部的所谓克拉伪政权已经同南亚次大陆南端的科钦帝国勾结起来，根据刘委员的意思，形势非常严峻。那个帝国有庞大的海军力量，而这是克拉伪政权所极度缺乏的，同样也是他们缺乏的。如果伪政权成功使用了科钦的海上力量，那么克拉共和国将在陆地上和海上被敌人彻底包围，最终将窒息而死。她说，克拉共和国正在策划一次极其大胆的偷袭，将长途奔袭1500公里，痛击科钦帝国的军港，重演数百年之前的珍珠港事件。” “据她讲，克拉共和国有着引以为傲的空中力量，他们将机器时代最尖端的喷气式飞机完美地保存至今，而且在精心养护下，至今还有上百架可堪使用。偷袭科钦军港所需的航程超过5000公里的大型喷气式轰炸机，他们也有几架。他们所缺乏的是人，尤其是艾利逊少校这样战斗经验丰富，同时又有着长途空中奔袭经验的军人。他们希望艾利逊少校能够像在蓝海帝国时期那样，带领着克拉的精锐突击队完成这一任务。” “这极有可能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任务。因为克拉的空中力量数百年来只是在执行保卫共和国领空的任务，从未进行过长途奔袭。刘委员讲，首先需要的是一次空中侦察，然后才是战略轰炸，甚至有可能进行空降作战！这都需要少校的大力协助！”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少校，这让胡子拉碴的洋鬼子浑身不自在起来。他面无表情地轻咳一声，以便符合此时此刻他的“权威”身份。 “这和执行神的指令有什么关系呢？”燕妮冷不防问道。 “飞机！”白雪寒大声说道，同时站起来走到楼小九身边，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你的想法马上就要实现了，小东西！刘委员说，如果少校能够帮助他们完成任务，那么将有一架最好的远程飞机供我们使用，我们可以直飞埃及！” 直飞埃及！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盯着白雪寒。即使是在他们头脑里最疯狂的想象中，他们也从没敢设想过以这样一种方式跨越无边无际的大洋和陆地！ “你答应他们了吗？”孔定边有些担心地捅了捅少校。 “如果我能够回来，如果他们能够兑现承诺，”少校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孔定边的问题，而是拿起一支笔在纸上潦草地画了起来，“我粗略计算过，这样的方案是可行的。航程5000公里的远程飞机，勉强够得上非洲的海岸，具体说就是蓬特的那个尖角。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快多了，非常快！“ “我们能够抢回耽误的时间，“白雪寒红着脸说，显然她在努力压制内心的激动情绪，“甚至有可能抢在那些未知的竞争对手之前到达。喷气式飞机的时速可以达到6、700公里，从这里直飞非洲，用不了10个小时……” 房间里再一次鸦雀无声。这些人从章州出发时，还是春光明媚的和煦天气，而到了克拉共和国时，已经是如同烈火炙烤的夏天；将海上颠簸数个月的风波、沉闷而又惊险万分的危险旅程压缩到短短的十个小时，又一次超越了大家的想象。 “你答应他们吗？孔定边再次捅了捅少校。 “我的主席，”少校转过头严肃地看着孔定边，“我服从龙潭革命委员会的一切命令。” 孔定边打了个哆嗦。“这极有可能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任务”，白雪寒的这句话里。每个字都像重锤一般狠狠砸着他的大脑。是的，他和少校现在已经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不能送他进入绝境。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龙潭革命委员会”还在悄悄运作着，他这个“主席”必须下最后的决心。 “你别去，”燕妮突然扑过来拽住了少校的胳膊，眼泪汪汪地说，“这是死路，这是送死！你别去，我们想办法逃出去，我们夺回吉塞拉号，你还做你的船长！我们开着船，继续执行四叶草计划！……” 房间内诡异的气氛突然变得悲伤起来，大家都沉默着看着少校，仿佛他一个眼神、一个点头就能做出什么可怕的重大决定，让众人陷入生离死别的凄惨情绪之中。 “我们怎么逃得出去？怎么可能？”白雪寒低声说，“我们没有出路。” “你又在逼他！”燕妮有些疯狂地叫喊起来，“这一路以来，你逼迫我们多少次了？” 白雪寒的脸一下子变白了，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白副主席说得对，我们没有出路，”少校慢慢站了起来，脸色白得吓人，“刘委员还说了，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将彻底消灭我们留在地面上的同伴，一个不剩！” 咚的一声巨响，孔定边一下子摔在地板上。他立刻惊慌失措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大声喊叫着，“消灭？这帮畜生！我老婆还在上面，她是孕妇！还有200来号人！” “人，对他们来讲只是数字而已，”白雪寒咬牙切齿地说，“****的政权都是这个德行。” “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了！”燕妮绝望地尖叫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明月开始着急得打起了手势，孔定边连忙翻译道：“她说，少校如果失败了，我们都是被消灭的命运。我们还有机会一搏，就是要走，我们这些人一起走！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就鱼死网破！……” “对！”少校有些高兴地说，“完全可以，大家一起走！执行他们的任务，在途中直飞埃及……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不会想到吗？”白雪寒冷冷地说，“这么简单的想法，他们会一眼就识破的。” “总比我们坐在这里眼巴巴看着少校送死强！”燕妮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至少我们能够有机会离开这里！” “对，我同意！”孔定边也瞬间变得激动无比，“他们向我们提条件，我们也向他们提条件，这有什么不可以？要走，就一起走！就这么定了！”他斩钉截铁地一拍桌子，下了“最后的决心”。 “飞机上还不知能不能装这些人呢……”白雪寒小声咕哝着。 “如果我们同意了，”少校有些如释重负地说，“他们将立即执行那个战略偷袭的计划，非常快，就在这几天。我们向戚主任报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