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引狼入室、第四节 虚以委蛇
灰黄的城墙之下，蓬特的武装力量正严阵以待。 正如同白雪寒在桑贾伊饭店所见的那样，蓬特的战士统一身着黑衣，黑色的斗篷把自己的脸也捂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如同一大片黑色的树林；而每人手中都紧紧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耀眼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更平添了一份肃杀之气。 哈桑人明显紧张起来。那些筋疲力尽、满脸大汗的小伙子们强打起精神，同样握紧了手中的步枪，努力排成整齐的方阵，喊着号子向着城门浩浩荡荡开了过去。 这毕竟是数百年的仇敌！尽管双方已经在桑贾伊饭店的会议室中握手言欢，似乎为了那个该死的“珍珠计划”结成了盟友，但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血仇岂能是一次会议就能消弭的！手中彼此相向的刺刀与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毫无顾忌地出卖了他们的内心，极度的警惕与不信任鲜明地写在脸上，只要有一点点火星就能够重新引爆阿克苏姆城下空前紧张的空气。 漫天的尘土之中，白雪寒与少校紧紧随着一匹驼载辎重的骆驼前进，步履沉重，心情无比沮丧极。两股强大的力量不可避免地即将发生碰撞，而他们却无能为力，只好闭上眼睛听候命运的裁决。 很快，哈桑人的大部队再一次乱哄哄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同蓬特人之间隔开了两公里的距离。双方的前锋部队早已发生了接触，大大小小的头目正在进行紧张万分的协商，约束部队，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冒失鬼擦枪走火；各式各样的信使、传令兵在双方的队伍之中流水般穿梭往来，所有人都盯着那些骑着快马、扬起冲天烟尘、神情紧张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们好像不许我们进城！”白雪寒身边那位哈桑人的头目有些情绪激动地大声喊叫着，“不许我们进城，就在这里驻扎！” 几名哈桑卫队的战士纷纷叫骂起来。 “我们必须进城！现在已经缺水了！” “粮食也不多了！” “蓬特人在搞什么鬼！” …… “这是蓬特的全部人马吗？”白雪寒小心翼翼地问，“我看哪里有10万人？顶多1万人……” “这只是城内驻扎的蓬特部队，”头目看上去心情糟透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按照计划，蓬特的主力部队要到后天才能到阿克苏姆……”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少校冷不丁地问，“我们就靠这几千人？” 哈桑的头目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少校，突然笑了起来。 “动手，动什么手？”他拍了拍少校的肩膀，“眼前那些黑衣人，是我们的盟友，朋友，我们为什么要动手？” “你们……”少校惊呆了，“你们昨晚说的……” “哈哈哈！”头目开怀大笑起来，“那是我的兄弟们葡萄酒喝多了，在胡言乱语呢！你们不要当真……”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听说蓝海人的酒量很好，可惜没让你喝两杯……” 白雪寒与少校气得满脸通红，一时不知所措。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被反复戏耍的可怜玩物，一阵悲凉从中而来。 “你们这些外国人，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跟着我们，”头目神色严肃地比划着，“珍珠计划照常执行，你们将在这个伟大的行动中发现自己的地位，哦不，价值……应该是寻找价值……” 哈桑头目磕磕巴巴的汉语、咬文嚼字的执拗劲儿让二人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你们……”白雪寒有些惊恐地问，“你们到底要把我们怎么样呢？” “这个……”头目有些吞吞吐吐，“这得看桑贾伊老爷进一步的安排……” 他正要做进一步解释，外边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sao动。 烟尘之中，一匹快马驼载着一名黑衣蓬特人正远远飞奔而来，后面跟着几名哈桑的骑手，在一片席地而坐的哈桑部队中显得非常扎眼，所到之处都响起了阵阵议论声。 “哪位是东方来的客人？”蓬特的骑士用最标准的汉话大声喊叫着，“哪位是东方来的客人？” 哈桑人顿时哄动起来，纷纷把头扭向了这边。 白雪寒一行人顿时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地看着身边的几名哈桑卫兵。 头目的脸霎时变得铁青，率领几名随从远远迎了上去。 少校与白雪寒喉头发紧、面色灰白、汗如雨下，心惊rou跳地看着不远处哈桑人与蓬特骑士之间的交头接耳，仿佛生死大限将至。 “jiejie，我怕，我怕……”楼小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贴住白雪寒的身体，“他们是不是要把我们捉走了……”一听这话，楼小八竟然哭出了声。 “别怕，”白雪寒强自镇定，手却抖得厉害，“别怕，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良久，那名蓬特骑士下了马，在众人陪伴下向着白雪寒这边慢慢走来。 “你是东方来的客人？你是白雪寒小姐？”蓬特骑士犹豫着伸出了手，捉住白雪寒纤细的手指轻轻摇晃了几下，“你是蓝海的艾利逊少校？这两名孩子……和你们一起的，是吗？”他的脸用黑色的纱布蒙地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表情，但双目中射出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白雪寒与少校出于恐惧的本能，不由自主地紧紧靠在了一起，楼小八姐弟也害怕地躲在了少校高大的身体后面。 “你们不要害怕，”骑士的语调变得温和了，“我们的头领邀请你们到蓬特人的驻地喝杯茶，你们东方人最喜爱的饮料，有益健康。当然了，我们还会请你们品尝蓬特特有的清凉饮料，我们叫它‘亭亭’……里面添加有我们蓬特久负盛名的香料，我敢保证你们从未品尝过……” 白雪寒与少校面面相觑。那位寸步不离跟着的哈桑头目气喘吁吁赶了上来，有些嫉妒地嚷嚷道，“你们的运气真好！我们在沙漠里走了这么久，也想痛痛快快喝上满满一杯清凉饮料呢！” “你们会有的，”蓬特骑士回过头不阴不阳地说，“所有哈桑的客人都会有的。” “你们……要带我们进城吗？到阿克苏姆城里？”白雪寒颤抖着问，“我们要去见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蓬特的骑士笑了，黑纱上方的两只眼睛眯了起来。 …… 少校、白雪寒与楼小八姐弟统统披上了蓬特人的黑色斗篷，在一大帮蓬特骑士的“押送下”进了阿克苏姆城。 一进城门，震天的喧哗混合着北非所特有的、无处不在的烟熏火燎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似乎一头扎进了一个巨大而又混乱的市场，但是却什么都看不见——白雪寒一行人都被蓬特人戴上了眼罩，挤在一辆吱嘎作响的大车上。 车外，似乎有至少一万人在围观他们，好奇的喊叫声和喧哗声震耳欲聋，而身边的蓬特人也在大喊大叫着维持秩序。车上，白雪寒、少校与楼小八姐弟仅仅挤在一起，好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可怜的幸存者，只能互相抓紧才能勉强维持残存的一丁点体力和尊严。 “唉……命运总是发生奇怪的转折，”少校悄悄地嘟哝着，听上去沮丧极了，“我们一下子又落入了蓬特人的手中！看样子，逃跑的希望，遥遥无期了……” “我们只能任人摆布了，还能怎么样，”白雪寒似乎也听天由命了，“你听听，外面全是人，我们像野生动物一样被围观！” “真是奇耻大辱！”少校愤愤不平，“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他们的客人，竟然这样招待！这帮野人！” “平静，少校，”白雪寒懒懒地拍了拍少校的手臂，“我们毕竟离成功不远了。” “我真佩服你，我的小姐，”少校有些冷嘲热讽地说，“你什么时候都不忘了你那心爱的计划……也许我的话会让你不舒服，我现在真有点理解孔定边和燕妮了，他们逃跑的意义……” 一提到孔定边，白雪寒沉默了，少校也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几个人挤在狭窄的车厢内，随着大车的摇晃而骰子一般摇来摇去。 “我有种感觉，“白雪寒突然打破了沉默，对着少校悄悄耳语道，“你发现没有，那位神，消失了……” “什么？”少校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什么神？” “就是那位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神！”白雪寒急地使劲朝少校身上拱着，“你还记得吗？无论在克拉，还是在哈桑，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还对我们指名道姓……” 少校浑身一颤，记忆的潮水瞬间涌进了脑海。 “我们很久都没有听到那位神的消息了，”白雪寒急促地说，“他消失了……就在我们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消失了……” “你说的没错！”少校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嚷嚷起来，“这真是一位稀奇古怪的神！不过，也许存在着这种可能，知道他存在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为什么在我们到达的时候，他们都沉默了呢？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呢？”白雪寒出神地思索着，“这位神，到底是什么呀……” 马拉的大车突然停了下来，四周的喧哗声一下子更加响亮与混乱。似乎有无数的人冲了上来摇晃着大车，很快就有类似臭鱼的东西劈头盖脸朝车上砸来，吓得楼小八姐弟扯着嗓子恐怖地嘶叫着。 “趴下！”少校气急败坏地大声喊叫着，“趴下，脸朝下！” “有人要抓我们！”白雪寒恐惧的哭喊声完全变了调，”快给我们松绑，松绑，把眼罩摘了！” 砰砰砰……身边蓬特人的卫队突然开火了，自动步枪近在咫尺的射击声轰击得耳膜嗡嗡作响。随着几声惨叫，震天的喧哗声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一片死寂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随着一阵风声，少校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似乎是蓬特人给这台大车蒙上了一层帆布。紧接着，那些蓬特的卫队开始疯狂地叫喊着，大车也加快了速度，在颠簸的路上狂奔起来。 “给我们松绑！摘掉眼罩！”白雪寒用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用头砰砰撞击着大车的顶棚，声嘶力竭叫喊着，“给我们松绑！” “你消停一下吧，他们听不懂！”少校精疲力尽地喊道，“没用的！” “他们懂！那个迎接我们的蓬特人懂汉话！” 少校呆了一呆也坐了起来，开始朝着大车外面用几种语言大声喊叫着。 车外，除了远远的喧哗声以及牲口粗重的喘气声，以及车轮碾过砂石地面含混的噪音之外，毫无反应。 “骗子！人渣！”白雪寒气得暴起了粗口，“无耻的杂碎！” “你不要骂了！”车外突然传来了粗野而厚重的嗓音，“你们到了！” 白雪寒与少校一惊，重重跌坐在车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