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的世界、第七节 交换
可怜的宰相大人头痛欲裂。他突然发觉，从进入贫民区的这间小破房子起一直到现在，充其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而已。作为一名历史悠久的贵族的后代，一名强盛的帝国权势熏天的高官，一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他的见识、他的学识、他的阅历在整个国家都是名列前茅的。然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这让他的心中突然迸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深深挫败感。 克努姆用力闭上了眼睛，他想把自己同眼前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会说人话的奇怪圆球隔绝开来——在这虚无的空间内，他逃无可逃。他的大脑开始全功率运行，试图把发生的这一切事件用最快的速度进行理解、消化。 “我知道，我所说的已经超过了你的认知，”那个圆球却丝毫不在意宰相大人突如其来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沮丧。” “你又要入侵我的大脑？”克努姆怒气冲冲惊叫起来，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天灵盖，“我跟你说，这样是很不礼貌的，很……不礼貌！” “我们做个朋友好吗？”那个叫做“太吞”的圆球似乎并不介意克努姆的怒气，“你别这样。” “那你告诉我吧！”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克努姆终于宣泄出来，“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儿？我到底在哪里？你到底是什么？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干什么？还有，涅伽达呢？那****跑哪里去了？……” “你骂脏话了。” “我没有！” “你骂了。” “……” 克努姆突然笑出了声。他觉得在这个稀奇古怪的场所内同一个稀奇古怪的球斗嘴，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看样子你心情不错，”太吞松了一口气，“你笑了。” “那又如何？”克努姆似乎有了一丝底气，“我的问题，你可以回答我了吧……” “完全可以，”太吞似乎在沉吟，“我先整理一下思路……” 毫无征兆的，圆球的蓝光突然熄灭了，在黑暗的虚空中留下了一个黯淡的圆斑。克努姆大叫一声，本能地疯狂舞动着四肢，试图想冲向那个圆斑。他用尽最的的力气睁大双眼，似乎要拼命捕捉那个驻留在视网膜中的光晕，但最终还是一片漆黑了…… “不，不！”克努姆惊恐地叫着，“你怎么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一阵奇怪的嗡嗡声钻入了他的脑袋，好像有一个飞速旋转的钻头在他的大脑深处全功率旋转着！克努姆惨叫着捂住了脑袋。 “我必须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尖利声音也随之钻入他的脑袋，“记得我说的话，带上那几个人来救我！你要听从涅伽达的安排，记得来救我！我能带你们进入一个新的世界……” “你到底是什么？”克努姆绝望地吼叫起来，“你——是——什么？” 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一切光亮都已寂灭。克努姆觉得恐怖的黑暗正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逼近。他隐隐听到不远处有滚雷一般的声音，便小心翼翼支起了耳朵，努力捕捉那雷声来的方向，随后他就发觉那雷声其实来自于他自身——血液在血管之中流动的声音！克努姆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那轰隆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心脏搏动的节奏简直像重锤一般敲击着他的大脑！可怜的维吉尔惊恐地发现，他能够听见很多闻所未闻的声音——自己肠胃的蠕动、关节转动的吱嘎声，甚至是体内腺体分泌某种体液的声音！ 克努姆终于忍受不了了，他快要被自己的身体所产生的噪音折磨疯了。 “停止！”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喊叫着，“停止！” 喉咙里发出的叫喊声猛然变成惊天的炸雷，克努姆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 不知什么时候，尊贵的宰相大人从昏迷中醒来了。他茫然地睁开眼睛，顿觉头痛欲裂，虚弱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元气，一种极度的疲惫正在笼罩全身。 克努姆像被电击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仍旧在涅伽达那座空无一物的大房间内——依然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头顶上那盏幽幽的灯，就连那两座蒲团也安安稳稳摆放在地面上一动未动！ 难道，刚才所经历的一切——跨越时空的飞行，800年前历史的见证，虚空中神秘的蓝球————仅仅是一个幻觉，抑或是，一个充满了奇思妙想与古怪念头的梦？ 克努姆用力跺了跺脚，发觉那大理石的地面是坚硬的；他又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钻心的疼痛让他出了一身冷汗——这不是梦，是真实的！那么，刚刚经历的那一切又如何解释呢？在空中飞行时鞭子一般抽打着脸颊的狂风、战场上震耳的爆炸声与刺鼻的硝烟、蓝色的圆球那温柔的男声……他也曾经如此这般验证过，也是如此真实！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历史？到底哪一个才是大脑中狂乱的迷思？克努姆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蒲团上，痛苦地思考起来。 “我的阿克纳姆赫特，”涅伽达从不远处的幽暗中神秘地出现了，款款而来，“你回来了。” “涅伽达！”克努姆身子一震，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像一头狂怒的雄狮那般用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女人，“你的把戏够了！” “把戏？”涅伽达停住了脚步，她换了一身朴素的长袍，面貌依旧光艳动人。 “把戏，装神弄鬼的把戏！”克努姆一下子把两个蒲团踢出了老远，喘着粗气围着涅伽达打着转转，“不要忘了，我是努比亚帝国国教的最高大祭司，而且我的家族担任这一职位有300年之久。我什么没见过？我什么没玩过？……” “尊敬的阿克纳姆赫特，您想说什么？” “你这种鬼把戏，我见得多了。我有点欣赏你了，你真是一个不错的魔术师，在我面前表演了一场还算像样的魔术，”克努姆得意洋洋地说，“或者，你们给我用了某种心理催眠的方法，要么干脆点儿，给我下了某种致幻剂……” 涅伽达愣了一愣，突然笑了起来。那种濒死的乌鸦发出的哀鸣又在克努姆大人的耳畔讨厌地响了起来。 “您的见识很有趣，”涅伽达的笑容迷人极了，“您可以继续猜测。” “没用的，我的女神，没用的，”克努姆感觉自己胜券在握，“别再费心用各种方式让我皈依您的那个什么心肝宝贝水神，啊，不，太吞了。我不会上当的。努比亚帝国的大祭司，高贵的维吉尔大人是不会被任何人利用的，永远不会，”他凑近了涅伽达喷香的脸蛋，咬着牙齿说，“就连最尊贵的人间荷鲁斯——法老也不行。” “随您的便，”涅伽达的神情似乎有些失落，“我们早就知道，见多识广、禀性高贵的维吉尔大人是不会为这类普普通通的神迹所动的。” “不过，”那女人突然提高了声音，两只大眼睛也一下子变得眼泪汪汪，“您不想试一试？” “试什么？” “太吞说的，那个球，”涅伽达的脸红了，“啊，水神啊，请原谅我如此亵渎您……” “他说的什么？” “救救他！”涅伽达竟然慢慢跪了下来，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这位心如铁石的大宰相，“按照他说的，救救他！” “他到底是真是假？真的是个球？真的来自那个什么……仙女星系？”克努姆有些惊讶地后退了一步，因为女先知涅伽达在他面前一直是高贵冷艳的，而现在这种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还是头一次见，“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不……不……”涅伽达哭了起来，一下子抱住了克努姆的腿，“别这样说他。他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古怪的球……但是对我们来说，就是神，是水神，是我们的一切……求求你……” 克努姆悄悄挣了一挣，却没有挣脱。 “怎么救他？”宰相大人闷声闷气地问，“我还有一个问题。” “怎么？”涅伽达从克努姆的腿上扬起了泪水涟涟的脸。 “救了他，我有什么好处？”克努姆轻松地说，“我们直截了当一点儿吧。” “他……能带你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涅伽达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全新的世界！” “全新的世界！”克努姆冷嘲热讽起来，“你的全新的世界我见识过了……怎么，他能带我们回到2000年前？要不……去500年后？”他的语调越来越轻挑，“还能怎么样呢？要不去那个什么……仙女星系？” “你觉得这都是可笑的吹牛皮，是吗？”涅伽达的声音激动地发颤，“全都是我和我们的人胡扯出来的是吗？” “你说呢？”克努姆的神情渐渐严肃了。 “如果我告诉您，我和我的人已经去过那里了呢？”涅伽达站了起来，在最近的距离上凝视着尊贵的宰相大人，“我们已经去过了那个70万光年之外的仙女星系，并且回来了呢？” “这是新的吹牛皮呢，还是精神病人的狂想？”克努姆轻轻地说，“您觉得我会相信吗？” “无所谓您是否相信，”涅伽达笑了起来，“漫长的旅行不可避免会在我的身上留下痕迹，这也是我告诉您我的年龄是640岁的原因。” 那女人突然给克努姆抛来一个娇媚的眼神，开始慢慢解开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袍子。 “您想看看吗？尊贵的阿克纳姆赫特，”涅伽达的声音变得柔媚无比，“您想试试吗？我知道您不缺女人，但是您肯定没有尝过一个640岁女人身体的滋味。我向您保证，在水神的光辉照耀下，我的身体依旧如同少女一般鲜嫩，我会好好伺候您的……” 说话之间，白色的布袍已经解开了一半，涅伽达雪白的肩膀完全露了出来。 “得了！”克努姆吼叫着制止了她，“好吧，那么怎么救你的那个宝贝水神？” 涅伽达身子一震，正在解开袍子的双手也停了下来。 “您答应救我们的太吞了！”女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狂喜，“您答应了！” “这只是交换，我再说一遍，”克努姆有些不屑地摆摆手，“我也不想被一个640岁的老妖怪折磨。” 涅伽达有些尴尬地慢慢重新穿上了袍子。 “可以，交换，尊贵的阿克纳姆赫特，”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冰冰的，“把您手里的那三个人交给我们。” “然后呢？” “利用您大宰相的权势，把我们安全送到国王谷。” “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我的维吉尔……”涅伽达慢慢走了过来，柔软的双臂搭上了克努姆的肩膀，“其实您的手里也没有几张牌了。实话告诉您，克努姆，”她第一次直呼其名，“地面之上，您伟大的都城阿玛尔纳已经被索贝克大人和他的国王卫队占领了。您将无家可归……” “什么！！”克努姆惊得跳了起来。 “他们正在全城搜捕……”涅伽达笑着说，“所以您的动作，哦不，我们的动作要快。” 克努姆一下子跳开了，惊讶地盯着涅伽达。 “别那么看着我，可爱的阿克纳姆赫特，”涅伽达又抛给他一个妖媚的眼神，“您可以充分利用我的教徒们的势力……您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