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中之秘、第九节 中国城
在震耳的轰鸣与漫天的风沙中，直升机摇摇晃晃降落了。机身下那几根用钢管焊成的粗糙的起落架根本承受不了如此粗暴而迅猛的着陆，竟然断了一只！直升机一个趔趄，立即向旁边一歪，飞速旋转的旋翼差一点打到地面！ 机舱内的人们不约而同发出了震天的惊叫声。驾驶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加大了油门，直升机又慢慢爬了起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几个人，疯狂地扑向机身下方塞进去个什么东西，那疲惫的老家伙终于稳稳停住了。 几个人跌跌撞撞下了飞机，热浪顿时扑面而来。白雪寒抬起手盖住额头，以挡住那刺目的阳光。她很快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们已经站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之中了。地面上似乎还残留着洪水退下的痕迹，覆盖着厚厚的黄褐色淤泥，在强烈阳光的炙烤下已经开始龟裂；那些土黄色的山包上竟然没有一丁点植被，一棵草、一株树都看不见，寂静得瘆人、荒凉得可怕；而最令人震撼的，则是横亘在他们眼前的那个巨大的建筑了……严格来说，站在这片guntang的平地上向山坡望去，那东西就像一个庞大的、厚重的长方形石墙，简洁、平整、光滑、坚固；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出岁月在那白得耀眼的墙面上留下了斑驳的暗影；而在厚厚的墙檐下，则是一条长长窄窄的细缝——那一定是进出这堵石墙的大门了！ 白雪寒与楼小八姐弟站在guntang的地面上，满怀敬畏看着眼前那庞大的石墙。他们突然发现，就在石墙背后，那座曾经从阿敏的******上望去像是“滑坡”一样的山体，竟然找不到一丝坍塌的新鲜痕迹！也就是说，那半座山的崩溃，应该在遥远的过去就已经发生了；既然如此，这座巨大的石墙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多少年月了…… 几个人正在胡思乱想，那石墙下方的窄缝里突然涌出了一大堆身穿白袍的人，正向着这边快步走来，激起大片的沙尘。克努姆欢快地叫了一声，摆摆手，几名同伴开始驱赶着白雪寒三人向着石墙走去。 克努姆越走越快，嘴里还在用他的科普特语激动地大声喊叫着。待来到那一行白袍人的面前，他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让白雪寒大吃一惊。 那群人的首领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美丽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女人！她一袭白袍，娉娉婷婷；她那黑褐色的头发柔软而又湿润；她的脸具有古希腊雕塑的一切美感；她的肌肤白皙无暇如同高山上的冰雪；她的眼睛晶莹发亮如同晨曦中的启明星；她的身段摇曳多姿，如同风中婆娑起舞的白杨树……同身边那些同样身披白袍、却一个个灰头土脸、大汗淋漓的随从相比，她简直就像下凡的仙女，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尘世；这样的女人，竟然使得一向以自身的美貌隐隐自傲的白雪寒都自惭形秽。 克努姆还跪在那女人面前的尘土中，絮絮叨叨汇报着什么。女人面带微笑点点头，向着白雪寒三人扫视过来。可怜的姑娘不敢直视那女人的眼睛，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东方来的客人，白小姐，”柔和的女声仿佛带有极强的穿透力，直指人心，“您终于来了。我们等了您很久了。”那女人和善地笑着，优雅地走上前来要同她握手。 白雪寒心中一惊，一时手足无措。 “我是涅伽达，是这里暂时的主人，”那女人的汉话讲得无可挑剔，“这是您的家。我将把这里交还给您。” 克努姆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站在涅伽达的身边，毕恭毕敬。 “家？”白雪寒身子一抖，震惊地看着她，竟不知从何说起，“家？” “来，请跟我来，”女人伸出了手，轻轻拽着姑娘向高大的石墙下走去，“我们来参观一下您的家，这是您的同伴？”她那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扫向了楼小八姐弟，“也请你们一起来。” 涅伽达的手纤细、冰凉，在这酷热的空气中给白雪寒带来了一丝凉意，竟让她浑身一个机灵。姑娘着了魔一般随着那优雅的女人一步步走进了墙檐下的阴影，阳光的暴晒所带来的酷热难忍的感觉多少缓解了一些。 那道远方看上去细细的缝隙其实是一道窄长的门洞，好像这扇石墙下张开的巨口一般。至少有300个身着白袍的人排成几道松散的队形，一言不发看着他们。 “这些人，是……”涅伽达轻轻挥了挥手，正要向白雪寒解释，却被头顶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声打断了。 又有两架直升机从不远处的山头绕了过来，在石墙的上空盘旋几周后，轰鸣着先后降落了。待狂风与沙尘散去之后，从机舱里滚出几个衣不蔽体、浑身鲜血的人，一下子扑倒在烫人的沙地上；紧接着又有几名白袍的人跟着跳了出来，一边大声斥骂着，一边像拖死狗一般把那几个可怜虫向石墙这边拖来。 白雪寒突然觉得自己的血正在呼呼往上涌——那些在尘土中挣扎的可怜虫，正是阿敏，还有他那些倒霉的蓬特同伴！！ 转眼之间，蓬特人已经被驱赶着来到了涅伽达的面前。那些白袍手下们凶狠地踢打着他们，强迫他们跪成一排，惨叫声、哀嚎声顿时响成一片。 白雪寒震惊地看着那些不久前还在“并肩战斗”的蓬特人；刹那间，命运无常的无力感觉完全笼罩了她，使得她头晕目眩、浑身发软，要不是紧紧靠着楼小八姐弟，她觉得自己真的会慢慢瘫软在地上。 克努姆已经不声不响踱到了她的身边。 “白小姐，您应该感到幸运，”他不阴不阳地说，“涅伽达把您当成了客人，而不是像他们一样，”他慢慢指了指那些可怜的家伙，“当做彻头彻尾的敌人。” “蓬特的人……你们都去找了吗？”白雪寒紧张地心脏狂跳、喉咙发干，“就剩这些人了吗？” 克努姆笑着摇了摇头。 涅伽达的人似乎完全明白阿敏的身份，因此让他跪得十分靠前。那个倒霉蛋，身上的军服已经完全撕成了碎片，裸漏出来的身体布满了深深的伤口和可怕的血污；他的右腿似乎已经断了，从伤口处甚至能够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白雪寒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嘴张了一张，正要冲过去，克努姆强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阿敏同时也发现了白雪寒。他浑身一震，两只充血的眼珠死死盯住了她，这让可怜的姑娘顿觉毛骨悚然！ 这在这时，涅伽达缓缓开口了。忽然之间，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从一个优美的、温柔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变成了一个凌厉的、强硬的、怒火万丈的女武神！ 只见那位美人儿从一名手下那里接过一根类似鞭子一样的东西，一边不紧不慢地绕着那群跪着的蓬特人踱着步，一边飞快地数落着什么；她越说越激动，竟然干脆利落地扬起鞭子来了那么一下子！ 啪的一声脆响，一名灰头土脸的蓬特人哀嚎着倒了下去！人群顿时sao动起来，四周围绕的白衣战士顿时大声呵斥起来。 “女神现在很愤怒，”克努姆把双臂抱在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可以给您翻译。” “女神？”白雪寒惊恐地盯着他，“你是说……她……是女神？神，就是她？” “她说，你们的妄想落空了……”克努姆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自顾自小声地翻译起来，“……卑鄙无耻地炸毁了阿斯旺高坝……再一次制造大洪水，妄想淹没古老的上埃及……犯下了滔天罪行……” 说话之间，又是连接几下啪啪啪的抽打声，蓬特人的哀嚎声更加响亮了。 “努比亚无比珍视同蓬特的百年和平，就被你们这群牲畜生生破坏掉了……”克努姆面无表情看着那群在皮鞭下痛苦挣扎的蓬特人，“你们以为，凭借区区一次洪水，就能破坏掉中国城坚固的防御了吗？……你们以为，通过这种幼稚可笑的空中突击的方式，就能夺取里面的珍宝了吗？……” 涅伽达已经站到了阿敏的面前，手提皮鞭，正在厉声喝问。 “她说，底比斯的奥西里斯已经同蓬特达成了协议，为什么蓬特还要肆无忌惮地破坏掉？难道，蓬特就算完全不把水神放在眼里，竟然一点都不怕上天的惩罚吗？……” “水神？”白雪寒轻轻叫了起来，“什么是水神？” “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那个，神。”克努姆不怀好意地朝着姑娘眨了眨眼睛。 白雪寒顿觉五雷轰顶，差点同蓬特人一样跪在地上！ 涅伽达似乎越说越气，竟然扬起鞭子连着抽打了可怜的阿敏七八下！那个蓬特的高大汉子顿时皮开rou绽，鲜血从撕裂的头皮上汩汩冒出，满脸血污更是吓人。 阿敏一声不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暴怒的“女神”肆意抽打。他只是无力地盯着白雪寒，那充满疑惑而又茫然无助的眼神将令姑娘终生难忘。 突然，涅伽达退后了。一群白衣手下面无表情走上前来，站成了整齐的一排。他们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宽大的白袍里面掏出了铮亮的自动步枪！ 楼小八姐弟尖叫起来。 “别看，孩子，别看！”白雪寒哭出了声，一把搂过两个孩子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了整齐的拉动枪栓的声音。一个粗野的嗓音正在大声下达着命令。白雪寒抱着两个孩子的脑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哭得全身发抖。巨大的悲剧近在咫尺，而她却全无力量阻止……这种撕心裂肺的感受已经不是第一次使得她她刻骨铭心了。 猛然之间，震耳欲聋的噼啪枪声在身后响起，然后又戛然而止。呛鼻的硝烟味道混合着滚滚热浪弥散在身体的周围，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温热的血腥味道！ 空气仿佛凝结了。原本喧嚣的石墙下这个巨大的广场霎时间变得万籁俱静。 “都结束了。”克努姆柔和而又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雪寒呜咽着转过身来，不得不鼓起勇气面对身后那刚刚发生的屠杀……是的，屠杀！ 十几名蓬特人已经一动不动倒在了地上，毫无声息。可怜的阿敏半个脑袋已经消失了，脑组织与鲜血溅得满地都是，同guntang的尘土完全混合在了一起；这反倒使白雪寒有了一丝莫名的轻松——她不用再面对那个蓬特的首领令人心悸的眼神了。 楼小八姐弟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他们清清楚楚记得同那些友好的蓬特人在葱绿的达米尔绿洲中撕咬着香甜的羊腿的美好时光，他们同样记得同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拥挤在狭小的******机舱内的震撼，以及初次参加战斗的兴奋之情；这两个孩子已经懂事了，他们完全具有了成年人所应有的情感——同志之爱，手足之情。活蹦乱跳的人一天之内变成了尘土中肮脏的死尸，这种乱世带来的命运无常的恐惧感，对他们来说不是第一次，也将远远不是最后一次。 那个冷血的涅伽达又重新变回了优雅的仙女，向着白雪寒款款走来。而在此时此刻的姑娘看来，那个该死的女人简直就如同中世纪最恶毒的女巫一般！ “别那么看我，亲爱的姑娘，”涅伽达似乎看穿了白雪寒的心事，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们罪有应得。……” “不，你们……”悲愤的感觉充盈了姑娘的大脑，她想吼叫，她想宣泄，她想愤怒地谴责，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涅伽达不动声色，重新拉住了白雪寒的手；那冰凉丝滑的手感让姑娘浑身一颤，“您先别急，我带您参观您的家……顺便，拜访您一直在苦苦追寻的神。” 神！白雪寒和楼小八姐弟完全呆住了。 石墙下那条窄窄的缝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吱嘎声。至少三层生了锈的笨重铁门正在向两侧缓缓滑开，里面似乎露出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白雪寒震惊地长大了嘴巴。 就在那道门里面，似乎有一块鲜红色的巨大屏风直直挡在门口。那上面，有几个金灿灿的大字，闪闪发光！ 是的，那是标准的、纯正的汉字！ ——中埃友谊万古长青！ 白雪寒的嘴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声。她的身体慢慢瘫软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