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父母无恩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清水秀才能人杰地灵，老井村这种地方，村里坑坑洼洼的土路，一下雨就是满脚泥，不下雨更是暴土扬尘，杨柳珊白袜小皮鞋，没几步就一层土色。

    “老井村你还不熟吧，我在这住了五年了，其实很多好玩的地方。”小成拉着杨柳珊，嘴里不停的说话，根本不给女孩多余的思考机会，胡同间好好的路不走，他竟然拉着女孩上了砖垛。

    “这些砖是七老爷捡回来要垒猪圈的，七老爷你不认识，其实我家也是外来户，不知道这个七老爷是从哪论的，不过当时全村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叫他七老爷，猪圈的砖积攒了这么多，还没等垒，猪就给宰了！那天七老爷也给我家送了二斤猪rou，后来直到他死，办白事咱家随了个份子才算把这人情还上。”

    砖垛是贴着院墙码的，小成拉着女孩，踩着砖垛一直走到院墙上，一块横砖宽窄的地方，仿佛独木桥一样，小成走的四平八稳，扶着女孩，倒也有惊无险。

    “小时候，爬墙上树的事我没少干，这条路是我七岁那年发现的，沿着砖垛能一直走到侯老庆家的房上，他家的房顶高，能看见那边小康城的水塔。”

    所谓侯老庆家，也早就空了下来，不少野猫野狗把院子占据，小成和杨柳珊在房顶上一走，下面鸡飞狗跳。

    拉着女孩就在房顶上坐了下来，这时候已经下午五六点了，太阳偏西，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长。

    “有时候我就喜欢躺在这，农村就这点好，晚上能看见星星，都说天上的星星数不清，其实是扯淡，能看见的并不多，细心点的话很轻易就能数的过来。”

    “小成，我爸已经肯定不是我爸了，你说，我妈是我妈吗？”

    文小成有的没的说了这么半天，可是女孩仍把这句话问了出来。或许她认为智商300以上的男孩会给她一个标准答案。

    “你爸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是你爸的？”小成反问道，“是鉴定结论出来的时候还是从他把你们母女赶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

    鉴定报告只是做出生物学上的结论，可是父女亲情早在他把房子查封的那一刻起就早就断了。

    女孩没说话，但是明显心里有了答案。

    “如果说鉴定报告上说他是你的父亲，你认他吗？”

    “不认！”这次杨柳珊一点都没犹豫。

    “现在，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应该有了答案吧？你爸是不是你爸，不是那个鉴定报告决定的，那么，你妈还是不是你妈？你自己觉得呢？”

    女孩不笨，听懂了小成的意思，可是明白这个道理容易，但要自己真正接受，实在是太难了。

    “小成，我很矛盾，我希望自己是mama的女儿，可是，这样的话，就说明我妈她……”子不言母，不贞二字，杨柳珊还是没能说出来。

    “如果我妈是被冤枉的话，那就一定是在医院抱错了——我的生母另有其人，而mama，就不再是我的mama了！”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这个伦理命题实在有些严酷。

    “我和你提过我mama吗？”小成转移话题道。

    女孩一愣，她只是听说小成的母亲和人跑了，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过每学期的家长会都是文奶奶来给开的。

    “我家出事那年，我爸入狱后不久，我妈就走了，什么都没和我说就走了。我只记得她走之前的那一天带我去饭店吃了一顿好的，给我点了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菠萝咕咾rou，之后好久，我都没再吃过……”

    杨柳珊握着小成的手，感觉小成的手心冰凉。

    “那时候我刚十岁，十岁的孩子想mama啊，我问我奶，我妈呢？我奶奶说mama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几次想离家出走去找她，可是不知道去哪里找……”

    “你的事情，我略微知道一些。”女孩道。

    现在，不知不觉中，安慰者和被安慰者互换了一个位置。

    “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了，晚上我偷偷跑出来，就躺在这条房脊上，看着星星，自己一个人哭，眼泪会顺着房顶上的瓦往下流，可是没等流到下面就干了。然后我就想使劲哭，要让眼泪从房顶上落下去，可是一使劲反而哭不出来了，哭不出来，于是擦擦眼泪，回去睡觉。”

    十来岁孩子的世界很简单。

    “就在我爸的案子开庭的那天，我妈回来了，你遇到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妈还是我妈吗？”

    “想要回答这个问题，那得看母亲的定义是什么，如果说生身之母，只是生物学上的母亲的话，只要她把我生出来，那么永远都是，不过……”小成说到这停了下来，“如果，母亲的含义是书上所说，那个关心你胜过关心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爱你的那个人，或许，她就不是了。”

    “从十岁到十五岁，提到母爱这个词，我最先想到的，会是我奶奶。”

    “珊珊，你现在有答案了吗？mama还是不是mama，这个问题的答案要问你自己，看你自己对母亲这个词的定义是什么。”

    或许，她不是生物概念上的母亲，但她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你，爱你胜过爱她自己，不愿你受一点委屈，哪怕自己受再多的苦，也要把最好的给你——那她就是母亲。

    “其实在伦理学上有过这样的观点：叫做‘父母于子女无恩论’，大意是说父母结合生下孩子是情动所致，并非孩子本意要来到这个世界，所以生育并不能算是恩情。最初这个观点好像是东汉名士孔融提出来的，近代的著名学者、大师胡适也比较赞同，他在中写道：‘树本无心结子，我也无恩于你。’为人父母，不应居功挟恩，大致是这个意思吧。”

    杨柳珊并没有听说过无恩论，所以瞪大了眼睛。

    “以前我和我爸吵架，他拍着胸脯和我说：老子生了你，如何如何，我一句话就给顶了回去——谁愿意来了？那时候你是知道的，我是真的不愿意他们把我生出来。”

    那是小成生不如死的两年。

    “不过，我并不完全赞同这个无恩论，父母生我，是他们想要一个孩子，并不算恩情，养育我，教育我，是他们为父母者的基本责任，也不能算恩情，但是，我认为父母于子女是有恩的，这恩情就在于他们给予的爱永远是超过责任的限度，哪怕牺牲自己也要顾全孩子——超出责任的那部分爱，就是父母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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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各位衣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