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传宝珠
洛杉矶好莱坞西区，弗科宁大街117号公寓，破旧的地下室里。 吴铮叼着烟头，斜睨向镜子中的自己，目光停留在胸口佩戴的一枚珠子上，很不满的皱了皱眉。 那颗珠子有荔枝般大小，通体亚金色，被一根普通的红线横穿珠体而过。虽然看上去光滑温润，可能被人经年累月的把玩过，实际份量却轻飘飘的像个核桃。 “家传宝珠？我看就像个牛粪球！” 吴铮呸的一口吐掉烟头，托起“宝珠”掂了掂，满脸的戏谑之色：“老曹啊老曹，你当这玩意是稀世珍宝，贴身收藏了一辈子，可传到我手里屁用不顶呀，既不当吃也不当喝，丢进当铺恐怕还不值十美元……唉，你是真不知道我在美国混的生不如死啊！” “如今你两手一撒是去享福了，却把房子和财产都捐给了乡政府。到头来就邮给我这么一颗牛粪蛋……纪念奖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听你的话，来投奔张自强那个白眼狼，守在村里给你养老送终多好！” 吴铮似乎很不习惯戴着这个晃来晃去的饰件，双手捋过“宝珠”的红线，恨恨的想一把扯断，稍微犹豫了一下，又无力的垂下手，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曹开河的音容笑貌；浮现出和他昔日的种种过往。 曹开河是个孤儿，幼年时被人收养；张自强和吴铮也是孤儿，后来被曹开河收养了。 从打吴铮记事起，他就看着曹开河成天握住这颗“宝珠”不松手，每每问及，老曹便语重心长的说：“这是把我养大的人留给我的，算是传家之宝吧……等到将来你们长大了，我也会把它传给你们。” 吴铮没想到的是，他真等来了这一天。两周前养父曹开河与世长辞，律师根据他临终前的遗嘱和委托，把这颗传家宝打包快递，远涉千山万水邮寄给了大洋彼岸的吴铮。 不过对于吴铮来说，除了睹物思人徒增伤感，“家传宝珠”真不能给他穷困潦倒的国外生活带来什么改变。他也知道，宝珠不过就是老曹的一个信物，一种精神寄托，一种惯性的情结，实际价值嘛，有等于无。 然而奚落归奚落，唏嘘归唏嘘，吴铮一想到老曹临终的时候，自己都没能守在一旁，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眼里便莹然湿润，心中酸楚难当。 桌上的手机嘟嘟震动，打破了他的思绪。吴铮擦了把眼角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杰西低沉的声音：“五分钟后走后门，我和托马斯在街对面的车里。” 吴铮缓缓放下电话，悲怆的神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 他随手套了件外衣，从床下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塞入后腰。最后对着镜子看了看，托起胸前的“宝珠”喃喃自语：“老曹，我知道，你从没指望我们几个能对你回报点啥，而是想看到我们都活出个人样来……要说起这一点，我承认，张自强那王八蛋做的最好，可是我也绝不比他差！今天我就要打个翻身仗！” “如果这次成功了，我回去给你立碑，扩建你的孤儿院，再上坟头陪你喝一天酒！” “老曹，这牛粪珠你带了一辈子，既然传给我……那我今天也带上，就当你陪着我一起了。” “老曹，你特么真心疼我，就在地下显显灵，保佑我这次的活计顺风顺水！” 哐的一声，吴铮掩门而去。 五分钟后，他穿街而过，直奔对面的一辆道奇皮卡，麻利的打开后门钻入。 驾驶席上的托马斯、副驾驶上的杰西谁都没说话，只回头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车子徐徐启动。 吴铮略显紧张，目光看向窗外，右手却一直抚弄那颗“宝珠”。他觉得这样能感受到老曹的体温和存在，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杰西突然回头，眼神凌厉：“弗兰克刚刚打来电话，叫咱们得手后去阿皮亚废车场跟他见面。” 吴铮缓缓的点头：“前提是……咱们得拿到东西。” 车内一阵静默，看得出来，这一刻的气氛很紧张。 皮卡又开了一会，转而驶入比弗利县的海洋大道，在一栋银白色的建筑前停稳。 托马斯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三个针织面罩，分发给其他两人：“黄辉说物证室里的法警一共有三个，爆炸过后，我们得确保这三个人都被引出来，才能继续行动。” 吴铮不说话，还是点点头，把手里的珠子攥紧。 十分钟后，一辆蓝白相间的中型箱货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自西向东迎面驶来。 “来了！”杰西压着嗓子低吼，率先埋头戴上面罩，托马斯和吴铮随后效仿。 在比弗利县，这种蓝白相间的箱货比较惹眼。它并不是普通车辆，而是县法庭的物证专用车，悬挂特殊牌照，经常运载一些机密案卷和重要物证，性质类似于警车和银行运钞车。 吴铮等人头戴面罩，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物证车似乎是满载，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运行的比较迟缓。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司机不紧不慢的打轮，车子徐徐拐向那栋银白色的建筑——比弗利县法庭。 一切都很平静，一切都很正常。然而杰西和吴铮的眼神炙热，仿佛他们已经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果然……物证车宽大的车身堪堪骑过街道上一个水井盖，突然轰的一声巨响，车底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瞬息之间轮胎和轮毂横飞，货箱下飘出nongnong的黑烟，火舌飞蹿，物证车彻底趴窝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心动魄，附近的行人尖声惊叫，纷纷躬下身抱头鼠窜；嘭嘭两声，随机驶过的几辆汽车制动不及，接连追尾！ 事故就突发在比弗利县法庭门前，被炸起火的物证车还是他们的内部车辆……一时间很多法警和保安全都冲了出来，围着熊熊燃烧的车辆嘈杂叫喊，现场乱成了一团。 吴铮和杰西、托马斯则坐在车里纹丝不动，死死盯着法庭旁的物证室，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仅仅十几秒后，物证室里也冲出三名法警，其中两个手里还拿着大号的灭火器，奔向街心。 “动手！”杰西果断的做了一个手势，和吴铮快速推门下车。 大街上火光冲天，人声嘈杂，证物室内却安静沉寂，空无一人。 吴铮和杰西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溜了进来，几秒钟内，抄起物证架上的一个黄色皮兜，悄然撤退…… 十分钟后，海洋大道的尽头，道奇皮卡转入林肯路，疾速狂飙！ 车内的欢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音响也被开到最大。杰西、吴铮、托马斯和黄辉击掌相庆，一扫之前的紧张忐忑，人人笑逐颜开，兴奋异常。 他们刚刚检查过，黄皮兜里整整装着20万美元！ 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票子，每个人都心潮澎湃，也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人。 没错，弗兰克！ 弗兰克不愧是他们的“老大”，也不愧是洛杉矶警署的资深警长。他提供的情报果然准确，设定的计划也果然高明！几磅TNT炸药，一个遥控引爆器，就导演出一幕调虎离山的好戏，搞的比弗利县法庭乱成了一锅粥，这几个人趁机盗走物证室的20万现金，犹如探囊取物，没费吹灰之力！ 杰西兴高采烈，横抱起黄皮兜大声叫喊：“该死的洛杉矶，见鬼去吧！这笔钱分到手，我要去明尼苏达买幢别墅，养条狗，每天都去密西西比河边滑雪！” “耶！”托马斯跟着高呼：“该死的线人生活，见鬼去吧！我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再和任何警察打交道，包括弗兰克！只要他一消掉我的犯罪记录，老子马上远走高飞！” 黄辉坐在后排，看着他们俩状若疯癫的庆祝，朝吴铮苦笑：“好像就咱们俩的要求最低，为了一个正式身份，苦熬到今天。” 吴铮淡淡一笑：“不要紧，只要能看到希望，就不怕熬！弗兰克如果兑现诺言，我们就有的是机会！”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那颗宝珠，攥了一攥。 半小时后，皮卡驶入港口方向的阿皮亚废车场，在一座陈旧的厂房前停稳。 四个人走下车来，鱼贯着进入厂房。杰西点燃了一支烟，随手把黄皮兜堆在木箱上，四下环顾：“咦，这么静？弗兰克应该比我们先到啊。” “孩子们！恭喜你们！”角落里传来一声招呼，洛杉矶警署弗兰克·德波尔警长和助手休斯警员一身得体的制服，头戴威武的警帽，微笑着快步走来。在帽檐的遮挡下，他的脸盘棱角分明，极具侵略性。 “弗兰克，太酷了！”杰西也热情的打招呼：“这是一年来你交给我们最爽的一次任务，哈哈！” “非常好！”弗兰克满脸笑意，可是一双鹰眼里却尽是冷冽的寒意，挥了挥手中的一个文件袋：“吴铮，这是我们谈好的条件……你的新身份，我已经在移民局办妥了。” 吴铮大喜过望，两年来他的签证、护照早就过期，已经过够了那种无名无姓的黑户日子，快步上前刚伸出手……弗兰克稍稍后撤了文件袋，看着他皮笑rou不笑：“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不但钱要少分，还得为我再当一年的线人，你都想好了吗？” 吴铮还没答话，黄辉突然在后面插了一句：“弗兰克！你在这种场合跟我们见面，干嘛还穿上警服？难道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几个是给你卖命的线人吗？” 他说到最后语音已经发颤，因为这一刻，弗兰克和休斯警员都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托上！ 杰西和托马斯也是愕然一愣，随即悚然动容。 他们没有黄辉反应快，但是一旦思考这个问题，也马上觉察出哪里不对劲！ 然而为时已晚！ 弗兰克已经持枪在手，狞笑道：“警察穿警服，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他们要执法！”突然抬手，砰的一枪，近距离射中毫无防范的吴铮！ 大变骤然来！ 休斯在之后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也迅速拔枪射击，砰砰！两枚子弹直接穿进了托马斯额头！ 吴铮手捂胸口，鲜血顺着指缝迸流，吃力的睁大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仰头便倒。 那一刻，弗兰克和休斯的狞笑听在耳中异常清晰！接着就是轰鸣的枪声，杂乱的脚步声，呼救声、哀嚎声，现场人仰马翻，血光淋漓，枪火跳耀，弹壳横飞！ 上当了！他们全上当了！阴谋！这是个大阴谋！ 四个线人按照弗兰克设定的计划，冒险盗来了物证室的20万现金，作为和他交易的条件，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哪曾想在约好的见面中弗兰克却突施辣手，把所有人灭口！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吴铮真想不通前因后果。这一刻他感到神智恍惚，仿佛灵魂正在一点一点剥离身体，一切都变的遥远、虚幻起来。他想挣扎着抬手，最后再摸一次老曹邮来的“家传宝珠”，却半点也使不出力气，脑袋歪向了一侧。 然而有一个细节谁也没注意到，吴铮胸口泊泊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少，最后竟然止住了！ 就在刚才的瞬间，他衣服下那颗“家传宝珠”无巧不巧的被子弹迎面击碎，化作万千金黄色的粉尘，几乎是和子弹同时争先恐后的融入到伤口里，最后消逝不见…… 枪声过后，一片死寂。 弗兰克和休斯沉重的脚步响起，由远及近。 “把尸体处理一下，别留下任何痕迹。”弗兰克冷冷的叮嘱：“另外烧掉那些现金，一张也别剩。” “知道。”休斯应了一声，还枪入套。 “今晚十点，卢卡斯酒吧，庆祝一下。”弗兰克说完这句，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休斯静静的站了一会，似乎是在打量一片狼藉的现场。之后便俯下身，第一个去拖拽吴铮的“尸体”。 然而诡异的一幕突然上演了……早已“死去”多时的吴铮突然触电般坐起，像溺水将亡的人终于钻出水面，狠狠的、长长的猛吸一大口气，然后圆睁着大大的双眼，向休斯怒目而视！ 噗通一声，休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吓的魂飞魄散，头皮发炸，险些连呼吸都停顿下来！ 多年的从警生涯已经练就了他强大的胆识，处理几具血rou模糊的尸体当然不在话下；可处理一具突然活转过来的僵尸，就绝对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