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封豕长蛇
石毅杰跟着推开吧台隔段，大步走了出来。小门里陆续钻出二三十名华裔男子，年龄不一、打扮各异，有十几人还穿着侍应服饰，和吴铮在酒吧门前遇到的那六个门童一模一样。 这些人衣衫凌乱，有的还受了轻伤，显然是小义口中说的“试图突围后门未果”，被草州团埋伏在那里的人截了回来。吴铮微微皱眉，这么说来，酒吧内分布的敌人还不是全部。 这一刻，以石毅杰为首，小义、昆哥分站左右，再加上他们身后围拢的三十余弟兄，遥遥面对执刀立马的横木健以及形成合围的全场三百多黑衣人，虽然劣势尽显，却个个眼神激愤、毫无惧色。 横木健面对凝稳如山的石毅杰，总算收敛了几分狂傲之态，随手将战刀抛给一名手下，皱眉道：“你们这些人里，一共有四把HS95手枪，是自己交出来还是等我们搜身？” 他这句话说的极有自信，貌似对敌人的底细掌控的一清二楚。 石毅杰波澜不惊，随手一指吴铮和祝韵蓉：“先放这两个人走，然后再谈我们的事。” 横木健眯起了眼：“我特么最讨厌的就是和人谈条件……” 石毅杰干脆闭紧了嘴巴，凌厉、灼热的目光死死盯住他。 横木健略一思忖，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女的可以放走，男的留下！” “不行，他们俩必须都离开！”石毅杰坚决的摇头，语气不容商榷。 “我留下！”吴铮突然插了一句，引来全场目光，表情淡定从容。祝韵蓉如果能安然走脱，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只要这个目的达到，就算横木健想轰都轰不走他了。 石毅杰目光一转，看向吴铮，颇感诧异。旁边的小义也露出不解之色，和昆哥对视了一眼。 横木健嘿嘿阴笑：“有趣，有趣了！今天总算遇见几个不怕死的，不枉我们兴师动众一回！”他阻截下吴铮和祝韵蓉，最开始并非有针对之意，只是这两人恰好站在吧台一侧，和石毅杰藏身的小门咫尺之遥，便动了歹心，想以此要挟、挤兑这位宿敌，拿四海堂尊奉的帮规要义做文章。 结果祝韵蓉只是个娇弱不堪的女孩子，自然吓得手足无措；却不料吴铮颇为硬气，不但言语之间毫无退让之意，还极力回护女伴，拂开了横木健的“脏手”，气势桀骜，这就令他极度不爽了。 本来吴铮一进门之际就犯下了“前科”，将满堂帮众视若无物不说，还大刺刺的唤那两头黑豹为“狗崽”，狂妄自大的态度里明显存了挑衅滋事的情绪……许久以来，除了四海堂的部分敌人，还没有那个华人百姓敢对他、对草州团如此不逊无礼！因此横木健的一口恶气更加难以下咽。 他一度怀疑吴铮可能还是四海堂混进来的帮众，再三跟手下核对后得出结论，对方的阵营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角色，思忖一番后便下定决心，在不影响对付石毅杰的情况下，务必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严惩一番，剁掉他一只手不过是小儿科，待到稍后还有更厉害的歹毒手段加诸于身。 不料随着局势的发展，石毅杰有魄力有担当，关键时刻还是挺身而出，力保吴铮和祝韵蓉不受到伤害，并且要求“放人”。横木健当然心有不甘，讨价还价要把吴铮留下报复……僵持才刚一产生，吴铮便“主动”要求留下，实在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石毅杰叹了口气，从身后人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裹，信手一抛，扔到了横木健脚下……啪的一声，包裹被摔的散乱，露出了里面的四把手枪。他跟着道：“邦哥和我说过，草州团已经答应最近和我们进行一次谈判……我不知道今天这样的场合算不算谈判，就权且当做是吧。” “你认为是，那就是喽。”横木健一耸肩，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一名黑衣汉子越众而出，手中端着个木制托盘，上面平铺着一份纸稿，快步送到石毅杰面前。 横木健冷声道：“我们拟了一份协议，你先看看吧。” 石毅杰对眼前的托盘视而不见，抬手再指吴铮：“让他们俩走，我就翻翻这份擦腚都硬的草纸！” 横木健大怒，恶声吼道：“你特么爱看不看！” “你说对了！”石毅杰圆睁双目：“我特么就是爱看不看，来吧，你们草州团三百多人一起把我捅了，看你身后的西塚老鬼会不会同意！” 横木健怒喝：“捅你不用三百多人，我一个就够！” “闭上你的臭嘴吧！”石毅杰冷冷一笑：“你额头顶着这道刀疤，有没有感念当初东哥的手下留情？” “你……”横木健勃然色变，黑脸胀成酱色，显然是被戳中了要害，恨声吼道：“放屁！程耀东在哪里？叫他出来，我不服，我再和他打一场！” “横木君！”一直沉默的那名老者突然喝止了他，随后缓步走了过来，身旁的十几个护卫也贴身移动。 “老匹夫，你肯出来了？”小义愤然大骂：“看看你派出的这条疯狗，除了乱吠还会干点什么？” 老者不予理睬，照旧沉稳端重，缓缓道：“阿杰，你说的没错，今天这件事我奉帮会的命令，必须要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换句话说，咱们主要就是谈判，打打杀杀的大可不必。” “哈哈……”石毅杰洒然一笑：“西塚壕介，你就是个越老越糊涂的流氓！自以为是的地痞！还不够给你们草州团丢人现眼的呢。出动了几百人，把我堵在这里……这也叫谈判？行，那就谈吧。” 老者西塚壕介并不激恼，眼观鼻、鼻观心，缓缓道：“随便你怎么说吧，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不如此……你深居简出，根本连影子都找不到，纵然我们有诚意、有想法，你不配合，谈判从何说起？” “先别说废话！”石毅杰不耐烦的挥手，朝吧台一努嘴：“放人！” 西塚壕介爽快的点头：“好！”回头喝道：“打开门，让这个年轻人和他的女伴离开！” 横木健跨前一步：“课长……” 西塚壕介举手拦阻，垂头道：“让他们走！”横木健咬牙切齿，但还是恭谨的退了回去。 吴铮略一思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俯身抱起祝韵蓉大步走向门口。石毅杰突然在后面喊道：“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吴铮脚步一缓，既没应答，也没回头。 石毅杰语气亲和：“欢迎你常来酒吧作客，我是这里的老板……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记得来找我。” 吴铮依旧不理，加快脚步抱着祝韵蓉出门，穿过副厅走到室外，远远看见汤姆和李轲鬼鬼祟祟的躲在草丛里张望……禁不住摇头微笑：“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快走几步喊道：“喂，过来帮忙！” …… 酒吧内堂，灯火通明，一片沉寂。 石毅杰皱着眉一页一页翻完那份文书，啪的一声丢在地上：“西塚，你们混黑道混傻了？没学过起码的经济和金融知识吗？五千万美元买下酒吧……你知不知道我光是装修就花掉了八千万？！” “帮会只给了我这些钱。”这次西塚壕介固执的摇头：“所以，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 石毅杰一挑浓眉：“你说什么？” “作为附加条件……”西塚壕介沉声道：“半年之内，我们不会再向帕萨迪纳、圣马力诺这两个区域渗透势力，保障你们四海堂绝对的掌控地位，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诚意。” “我呸！”石毅杰一口唾沫吐地：“老不要脸的，亏你能把这话说出口！我们中国有句古话你听说过吗？叫‘与虎谋皮’，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四下环顾，伸手一指那两头黑豹：“这样说吧，我现在和你那两头心肝宝贝商量，要把它们的毛皮剥下来用一下，并且也很有诚意，你猜它们会不会同意呢？” 西塚壕介对两头豹子极为珍爱，听他这么一打比喻，登时沉下脸来。横木健见缝插针，骈指怒骂：“石毅杰，少特么说废话，这协议你签是不签吧？再这样推三阻四下去，我们倒是很有诚意剥了你的皮毛！” 石毅杰疲倦的翻了翻眼皮，好像很困乏：“拟出这样的协议，本来就是你们小鬼子的天性！这哪里是交易和谈判？剥皮还远远不够……分明就是戳我的心窝子！石毅杰只是个莽撞汉子，是城哥当初带我漂洋过海来到美国，打下四海堂这片江山，出卖他和帮会的基业，老子怕死后葬不回祖上坟地！” 小义热血沸腾，紧握匕首大喝：“杰哥，说得好！咱们和这些龟孙子拼了！” 西塚壕介和横木健对视了一眼，眼中精光闪动：“说来说去，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想动刀动枪的硬拼，一逞匹夫之勇，对吗？阿杰，你不为自己想，总也要替你身后这三十多位弟兄想想吧？” “想过了！”石毅杰闭目长叹，脸上闪过无奈和痛苦：“人都有一死，早和晚罢了。这里的弟兄们今天要是都出现不测……不是我害的，你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阿杰，别撑了。”西塚壕介缓缓迈步：“我欣赏你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随便两个外人你都肯舍命搭救，又何况同甘共苦的手足兄弟？你很矛盾，也很犹豫，巴不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一线生机，毕竟留下条命……比什么都重要，对不对？” “老贼，闭上你的鸟嘴！”小义怒道：“你想我们怎样？签了协议，卖了酒吧，就留下命了？等到明天被帮会唾弃，被同胞鄙夷，背着骂名找个地缝钻进去，偷偷摸摸过下半辈子？那特么还不如死了呢！” “也不一定非得那样！”西塚壕介狡狯的微笑：“阿杰，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对我们彼此来说都很公平的机会……要不要尝试一下？” “尝尼玛老×！”小义破口大骂……却被石毅杰轻轻拦住，凝重的目光抬起。 “呵呵，看来你是有兴趣的。”西塚壕介得意的点头：“既然你们总想着拼命，我就给你一个公平的拼命机会！今天这里你们只有三十个人，而我们却有三百多人……中国人推崇单打独斗，鄙视以众凌寡，那好！这个便宜我们放弃！现在开始，咱们双方就以这个舞池为擂台，拼一场单打独斗，怎么样？” 这句话说完，全场一片肃静。 石毅杰猛一抬头，目光大盛：“怎么个单打独斗？” “很简单！”横木健露出狞笑，大踏步迈进了舞池中央，双手一摊：“咱们双方轮流出场，每次限一人，除了手枪，用拳头还是刀子随便选，各凭实力对决，无论是致残还是致死，以双方之中有一个人倒地不起判定为输；还能站着的就算赢！三局两胜还是五局三胜，你们说的算；至于赌注，我们说的算！” 石毅杰眉头紧锁，森然道：“赌注是那份协议？” “没错！”横木健脸上的刀疤微微跳动：“我们输了，老老实实地拍屁股走人，保证再不纠缠；你们输了，就乖乖的在协议上签字，再不许反悔……这样算公平了吧？” “好，我同意！”石毅杰几乎都没怎么考虑，马上爽快的答应。 “杰哥！”小义和昆哥一起拦了一句，表情均复杂沉重。 “怎么了，不能打吗？”石毅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布带，开始细心的往手指上缠绕，默默道：“这至少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第一仗我来，你们俩做好准备！” 小义和昆哥对视了一眼，压低嗓子道：“杰哥……横木健的实力太恐怖，除了东哥没人能打赢他！他们……他们这是在骗你上钩！” “依你看……我上钩的时候多吗？”石毅杰淡淡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 “杰哥！”昆哥附过来道：“要不我来第一仗，你押后！就算不敌，至少也能耗费掉他一半的体力，到时候你第二个出场，无论他们换人不换人，咱们的赢面都很大！” “这样……”石毅杰整理着白布带，眼里闪过忧虑：“可是第一个出场的人，要以站不起来算输……” “我怕他奶奶个球！”昆哥一脸坚毅：“我一个人重要，还是咱们的酒吧重要？！” 冷不防嘭一声响……大门上的暗锁迸飞，碎木四溅，居然被人生生踹开，吴铮脸罩寒霜，闪身而进，淡淡的一挥手：“杰哥，是要打架吗？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