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梦一万年（1）

    “萨瓦，你怎么又醒这么早？都说你，身体都没好，抢着干那么多活干嘛。”

    说话的是个猪人女孩，虽然整天吃不饱，却还是一副胖乎乎的面孔，耳朵像两个小蒲扇，鼻子微翘，有点朝天鼻。嘴里碎碎念着，眼神里却流露出关心。

    萨瓦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身下破旧的木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萨瓦对女孩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杯子——说是杯子，其实就是一截破木头掏了个洞，看着脏兮兮的。

    脏兮兮的杯子里，装的是热水。萨瓦一口饮尽，觉得身体里多了些暖意。

    向女孩点头致谢，萨瓦坐在床上，目光茫然的望向窗外——糊窗子的纸早就破烂不堪了，幸好谷底虽然寒冷，却没什么风——当然，也没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些矮矮破破的小屋子，和他这间一样。

    见萨瓦又在发呆，猪人悄悄挪了挪屁股，离萨瓦靠近了一些：“萨瓦，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高大的兽人。”

    萨瓦眼珠不动，随口答道：“不是和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也不知道我从哪儿来。眼睛一睁，就看见了你。”

    猪人女孩咬着脏乎乎的胖手指发起了呆：“说来也怪，我们这谷底，又没有别的路，除非是被那些高贵的人类从上面扔下来。但也不可能啊，你虽然强壮，但要是那么高掉下来，怎么也不会一点伤都没有。”

    说着，猪人女孩顺手摸向萨瓦的肌rou，似乎想看看他到底多强壮。

    萨瓦跳下床来，伸了个懒腰，周身骨节噼啪作响。套上件破烂衣服，萨瓦一边推开门，一边头也不回的说：“好了，小猪，我去干活了，希望今天能多换些食物。”

    猪人女孩有些气恼的叫嚷：“都说了别叫我小猪，我有名字，我叫莫妮卡。”

    萨瓦早已去的远了。

    这是一片方圆百里的山谷，周围都是林立的峭壁，没有路可以出去。在固定的“食物换取处”，有几个木筐，通过长长的铁索，连接着外界——即使以萨瓦的目力，也看不清楚这峭壁到底有多高。

    萨瓦只知道，这些峭壁上生长着一种名为“蓝晶石”的矿产，蓝盈盈的，很是好看。

    而这些深谷兽人生活的方式，就是想尽办法爬上峭壁，挖下这些蓝晶石放进筐里，每天固定时间，这些框子会被拉上去，等再放下来时，蓝晶石已经变成了食物。

    食物未必和蓝晶石的数量成正比，似乎更看那些放食物的人今天的心情。但是谷底兽人还是愿意多挖些蓝晶石放进去——他们分配食物的方式，是按各自所放蓝晶石的比例。

    这些兽人似乎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据他们所说，曾经这片谷底满地都是蓝晶石，但是随着一代又一代的挖掘，地面以及峭壁低处的蓝晶石，早已被挖掘殆尽。如今，至少要爬上数百米高的峭壁，才有挖掘到的可能。

    兽人们都在为越来越难挖取的蓝晶石而担忧，但也流传着一个说法：有一天，当所有蓝晶石被开采殆尽时，他们将会被准许去地面上生活。

    谁来释放他们？据说是“高贵的人类大人”。

    人类什么时候成了兽人的“大人”？还“高贵”？萨瓦心里冷笑，他不知道在他醒来前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曾经默默统计谷底兽人挖掘蓝晶石的效率，对比蓝晶石的分布密度，计算这些兽人在谷底存在了多少年。

    计算的结果让他极度吃惊——如果计算没错的话，这些兽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万年。

    万年岁月！

    如果说，这是一支被人类俘虏的兽人，一直在这里受尽苦难，萨瓦会觉得比较好受一些——大不了有朝一日出去，把这些兽人救出去就是。

    但是萨瓦清楚，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小，他不认为人类会为了区区一些劳动力，冒险承担被发现后的后果。

    更何况，萨瓦从来没忘记，自己在近乎疯狂的情况下，一刀劈入了超级禁咒“时空湮灭”的那一刻：他仿佛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卷入漩涡，瞬间就从三次战吼的疯狂状态清醒过来，接着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泊了不知多久，直至一切意识彻底消失……

    而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猪人莫妮卡的小破床上。难道这一晕一醒之间，竟然已经过了……一万年？

    摇摇脑袋，摆脱这些“无用”的思绪，萨瓦自嘲的咧了咧嘴，现在，他得去为两个人的口粮而劳作。

    说起来，当他醒来时，可是带着一身极为凄惨的伤口，连手指也动弹不得。若不是莫妮卡节衣缩食的供养他，这个曾经一度踏入武神境界的虎人，可能会像一只严冬季节的卑微虫豸般冻饿而死——在这永远看不见太阳的谷底，夜晚就像寒冰地狱一样森冷无比。

    当伤势好转到能够下地时，萨瓦就拒绝了莫妮卡让他继续养伤的请求。他执着的表示，现在到了他给予回报的时候了。弄明白了获取食物的方式，萨瓦就带着未痊愈的伤口，开始像一个普通的谷底兽人一样，每天采集蓝晶石。

    他甚至拒绝莫妮卡同他一起工作：一个真正的兽人，绝不会让女人为口粮奔忙。虽然莫妮卡不是他的女人，但毕竟现在，他们住在一个房檐下。

    和萨瓦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莫妮卡，此刻正晕乎乎的幸福着。

    从小在这个谷底世界长大的猪人女孩，看惯了夫妻间为一口吃食大打出手。在这样残酷的生活环境下——绅士风度也好，骑士精神也好，统统没有生存的土壤。

    而且莫妮卡从没见过像萨瓦这样高大又漂亮的兽人。

    不知为什么，生活在这个谷底的兽人中，大多是猪人、鼠人、犬人这样繁殖力强的血脉。而那些格外高大威猛的狮人、虎人、熊人、牛人等强力血脉，则一个也没有。

    莫妮卡幸福的坐在窗口，托着自己胖乎乎的小脏脸，看着萨瓦高大的背影一步步像峭壁走去。

    随着地面及近地峭壁蓝晶石的绝迹，这种矿产的开采越来越难。兽人们需要借助工具、彼此协助，才能攀爬上数百米的峭壁进行开采。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不小心的兽人从峭壁摔落。更可怕的是，即使这些不幸的兽人有家人将他们埋葬，但要不了几天，尸体就会诡异的消失。

    一句话，谷底世界的生存正在日趋艰难，兽人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然而，这些不好的记忆与现在的莫妮卡无关，因为萨瓦显然不是一个庸碌之辈。他不需要任何工具，完全凭自己的手脚，就能轻松登上数百米的峭壁，采集到大量蓝晶石。

    在一开始，萨瓦的劳动还显得有些艰难，但随着外伤的逐渐好转，这一切变得越来越简单。

    有些兽人曾因此敌视萨瓦——他们很担心萨瓦占据过多的食物份额。好在萨瓦并不在意这些比例，他每次只拿取刚好够两个人果腹的份额即行离去，慢慢的，不少兽人对萨瓦生出好感，对和他“同居”的莫妮卡，也多了几分敬意。

    萨瓦并不知道此刻莫妮卡的幸福心思，他在峭壁上忙碌的挖掘着蓝晶石，顺便查看自己恢复的状况。让他难过的是，外伤虽逐渐痊愈，但祖山一战连续三次战嚎的刺激，似乎彻底伤到了身体的根本，别说武神阶，就是传奇阶、紫金阶的实力，似乎也不再具备。

    现在的萨瓦，仅仅具有秘银阶的实力。

    带着满满一兜蓝晶石，萨瓦回到了谷底，走到食物换取处，将蓝晶石交给一个年迈的鼠人。

    鼠人一脉，总是圆耳朵、小龅牙、绿豆眼的长相，个子也都比较矮小。这个鼠人大概是谷底兽人中最年长的一位，据他自己说，他已经活了五十一岁，在这生活环境严酷的谷底，已经算是老祖宗一辈的人物。

    出于对这个硕果仅存的老人家的尊重，谷底兽人一致同意由他担任计算蓝晶石交纳比例的人员，并且同意他在大家分配完食物后，收集几个大筐底部的食物残渣用以果腹。

    老迈的鼠人吃力的接过萨瓦的包裹，惊叹不已的说：“真厉害啊，萨瓦，每天都是这么多，你一个人的收获，比二十个人都要多呢。莫妮卡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女孩子啊。”

    萨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别人对他和莫妮卡关系的误解，他从来没有直接分辨过——他很清楚，面子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虽然他也很好奇，这些兽人为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到：虎人是不可能和猪人结合的。

    他们对兽人历史和文明的认识，到底有多么严重的丧失？萨瓦很为他们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