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她
我知道，我们都是死人，一群迷失在轮回前的亡灵。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本质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我知道…… 意识再次从黑暗中归来，虚无的精神飘摇不定，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慌，让巫女玲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若刚刚从几百米下的深海中浮起，几近窒息后终于得到救赎，又呼吸到新鲜空气。 直到精神重新完全掌控住身体，有了实在的承载，一股沉稳的踏实感涌上心头，她这才为之心中一安。 安定下来之后，巫女玲珑转身向一边看去，却发现苍早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她连忙紧张地跑了过去，将苍从地上扶起。 神秘的巫咒在诵唱，星星点点的灵力在舞动，通过这道巫术，巫女玲珑将自己体内刚刚孕育出的一点生机阳气毫无保留地输送进苍的体内。 受到这一点生机阳气的刺激，苍从昏睡中幽幽醒来。只是，不灭本源的大量流失，让他看起来极为虚弱，脸上苍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 当苍的思维完全清醒，意识到了巫女玲珑的所作所为后，却没有丝毫感激，反而愤怒地一把推开了她。 “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这一点生机有多么宝贵！怎么可以这么随意挥霍！” 巫女玲珑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等到两人反应过来后，忽地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苍主动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你了。我有些紧张过头了。你体内孕育出这点生机极为不易，不可轻易浪费。还好，我没有全部吸收掉，让你体内留下了一点。” 巫女玲珑轻声说道，“可是你实在是太虚弱了，我想不出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方法帮你。” 苍却摇了摇头，“无妨，我并非那种脆弱的生命。只要多花些时间来修养，我就可以重新恢复健康，不值得你用生机救我。” 巫女玲珑抿了抿嘴唇，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苍叹息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看她，“那我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等到我恢复地差不多了，再教你新的东西吧。” “好……”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继续过着。 自那次补天之变后，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世界变得更加真实了，也更加显得鲜活无比。就连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也多了几分生气。 望着这片新的世界，巫女玲珑那略显憔悴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直到，苍再次找了过来。 苍比上一次看来恢复了不少，只是那单薄的身体依旧显得有些虚弱。 “玲珑，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苍请求道。 这是他第一次请求玲珑帮忙。 巫女玲珑微微一怔。她望向苍的眼睛，却从里面看到了坚定无比、不可更改的意志。 最终，她点了点头，“好啊，这一次，终于轮到我帮你了。” 在苍的指导下，巫女玲珑开始刻画一道神秘的巫术法阵。 这道法阵神秘莫测、玄奥无比，刻画的难度是极大的。所幸，巫女玲珑本就根底不凡，经过这些年的修行后，修为高深，智慧通达，对于巫术理解的几位透彻。加之又有苍的不断指导解释，过程虽是十分艰辛，但终究还是圆满刻画完成了。 “好了，法阵完成了。最后一次，你再帮我测试一下吧。”，苍轻松笑着说道。 巫女玲珑看向了苍，却始终无法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顺从地走到了法阵的中心。 火红色的光芒缓缓升起，法阵中的玄奥咒文逐渐被点亮着。空中肆意飞舞的灵气被法阵所捕捉，蜂拥地填充进法阵空间中。 不过片刻，整个法阵都运转了起来。 然后，八条赤金色的咒文锁链猛地浮现，将巫女玲珑牢牢地缚住。接着又有火塘里被祭祀多年的不灭火种飞来，化为熊熊的炽热烈火，将巫女玲珑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猛烈地燃烧着! 这是八荒火龙阵的完全版阵图——八荒玄火阵！ 炽热无比的玄火燃烧着巫女玲珑那脆弱的身体，难以忍受的剧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可是，她却一声也不吭声。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苍。 以前那张满是宠溺，满是温柔，满是笑意的脸，此时却是一片无情的冷漠。 巫女玲珑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却依旧还是倔强地看着苍的脸。 “纵使你长得再像，你也终究不是她！”，苍毫不躲避地与巫女玲珑对视着。 巫女玲珑看着苍，依旧什么也不说，只是眼中却满是凄楚。 她想不明白，就算她不是苍所在等待的那个人。但是这些年来，几千个日夜的共度相处，他们难道还不是朋友吗？ 苍似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呵呵一声冷笑。 “别逗我发笑了，楚玄！你的把戏我早就看穿了，不过是扭曲一下灵魂存在的状态，就想欺骗与我？！” 巫女玲珑愣住了，那一瞬间就连身体上那玄火燃烧的痛苦都好似消失了。但是下一瞬间，一种撕心裂肺，远超身体上的疼痛贯穿了她的心。 这一刻，她终于放弃了。 她缓缓偏过头去，不再看苍。 只是直到此时，她仍然没有作出一丝反抗，一身惊天动地的神通法力也没有动用分毫。 已经化为赤金色的玄火在熊熊燃烧着，使得整个空间的温度都在飞速升高，几乎接近了太阳表面的温度。在这种高温下，就算是冰冷坚硬的钢铁也会瞬间气化。 而在这烈火中，巫女玲珑的身体也变得透明起来。不断地有丝丝黑色的气流从她体内冲出，在烈火中被炼化。 不过片刻，玄火中就只剩下一具晶莹如玉的白骨。在白骨额头，一道墨色咒印烙印其上，一闪一闪地浮现出道道金光。 其实，巫女玲珑一直知道许多事情。 她知晓这个世界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天意所编织的棋局，是为了让某人心甘情愿入局的陷阱，也是为了让某人归来的献祭。 她知晓，苍一直以来眼中看的人都不是她，他的温柔也都不是给她。甚至于，她被呼喊过无数次的名字，也并不是属于她的。她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影子。 她知晓，她从降生以来的存在，就是一枚棋子，作为一个复活某人的祭品。 只是，她亦是心甘情愿入局。 她的本源乃是楚玄的一丝残魂所化。当她拥有生命的时候，她的灵性复返本源，一片纯洁无瑕，故而懵憧天真。 当火种燃起时，她终于点亮了自己的性灵之光，拥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智慧。 当巫道再传时，她得到了铭刻于灵魂中的巫族咒印的传承，她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力量。 当补天结束时，她得到了世界衍化完善迈向真实给予的一点馈赠，体内生出一点生机养气，拥有了生命的希望。 只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无声地接受着一切。 她是个野人少女，自初生以降，一片单纯，未有名姓，懵憧天真。她死之时，静默无语，倔强坚持，不怨不悔，依旧无名。 她依旧是那个野人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