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见
记忆中的韩凉总是那年夏天的模样，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一条洗到褪色的浅蓝牛仔裤，一双边缘已有了磨痕的黄色休闲鞋。 现在的我常说，秦晓有了韩凉才有了青春。 那一年的韩凉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沉痛的三个打击，第一是他家开的工厂出现了重大的安全事故，他的父亲与十几名工人都在那场事故中丧生；第二是他身为校董的爷爷在他高考的前夕去世了，也是在这个家历尽悲痛，举步维艰的关键时刻，他老人家撒手人寰了；第三，是我的不辞而别。 如果说高考是一次命运的转折，那么我人生的转折绝对是在这个当口。韩凉的学习成绩在市里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而我，学渣一个，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所以高考之前，家里便已经开始为我联系出国留学的相关事宜。我为了不影响韩凉在高考中正常发挥，便编了个谎言，说自己会报考上海某三本艺术院校，并和他在一个城市生活。傻了吧唧的韩凉，直到我走的那天，他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对，就是这样一个长相出众，学习超好的优等生，被我这个脾气不好，懒惰成疾的学渣狠狠摆了一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伤了他多深，因为这一走，便是三年。 韩凉是一个很文静很害羞的男孩子，还记得我们刚开始玩英雄联盟的时候，他总是偷偷被我带去网吧，逃课，请假什么的更是习以为常。所以韩凉的家人都很反对他和我在一起，只有他的mama很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爸爸的缘故，镇子很小，听说他们在很早以前就认识，而且还是老邻居。 韩凉喜欢打辅助，不，应该说是只会打辅助。可能是他生性怯懦，喜欢被人保护的感觉。什么？辅助是保护别人的？别闹了，在我的字典里，辅助就是被我保护的！韩凉不喜欢打法凶猛的辅助，比如锤石、机器人、牛头、布隆什么的。他就喜欢有续航能力的软妹子英雄，比如风女，琴女，露露，大美一类的。而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辅助，所以和他一起玩，基本上都是我冲在前面靠cao作一打二，而他负责躲在后面加血。其实韩凉是一个游戏天才，这话也不客观，他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天才，包括各个他接触的领域。为什么我会这么夸一个辅助？原因很简单，他对于电脑接触的很少，我说了，他有一个教育型的家庭，从不许他在家碰电脑，只能接触到画板乐器之类的高雅艺术。而他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机会能接触到英雄联盟。所以我说他是一个天才，他的成长加速度是我见到过最快的。 他的头脑很好用，而且极具奉献精神。对面抓人的套路，在他超高的智商与精准的视野下，竟变得毫无用处。无怪乎我身为一个C位还要尽力保护他，他就是一个大脑，是团队的智囊。指挥作战是他的强项，但他从来不打字和别人说，只会打点，或者跟我说，再由我把意思转达给队友。他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腼腆的令人发指，不过好在他每一次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他是校花，我才是校草。最近网络上不是有一句话特比流行吗？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且我不光会赚钱养家，还会为他出头！ 韩凉在班级里也是一个十分老实的人，学习成绩优异，长相出众又喜欢闷不做声。这样的男生难免会成为女生暗恋的对象，以及男生公敌。男生们都疏远他，因为他太高冷，其实也不是因为他高冷，而是因为他太腼腆以至于不敢和别人说话。 他们班里有一个叫韩秦的男生，听说和他往上数几辈还有亲戚，但就是喜欢欺负老实巴交的韩凉。没事就在上课时把他的椅子踢倒，或者在卫生间里强行给他拍照。韩凉打又打不过他，几次都被弄的鼻青脸肿，我问他，他还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那一次韩秦打他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我直接把铁水杯扔到他头上，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就是一顿狂拍。要不是韩凉拼死拦着，我能把他打休学。不过也多亏了韩凉拦着，才没有把事情闹大，最后也是韩凉求他爷爷出面，校方最后只给了我一个口头警告，而韩秦却因为屡次欺负韩凉而被记了大过。 也正是因为我，韩凉在班里更抬不起头了，更被韩秦这群人称为吃软饭的，虽然他们当着我的面不敢说，但是背后却在整个学校里传开了。而我也觉得是时候应该为韩凉正一波名声了。 我约了韩凉他们班打比赛，韩凉不同意，我没有管他。韩秦那小子十分嚣张，而且总记恨着我痛打他的那件事，所以有了这个机会，他以为是他报仇雪耻的最佳时机。 “输了的人，脱光裤子去cao场跑一圈。男女不限！” 他幼稚的以为，买通了我们班的中单，就可以轻松赢下这局。 就在近乎两个班全部同学的瞩目中，我和韩凉的精彩配合成功实现了二打五，实力的差距就是如此悬殊。即便是他买通了我们班的周旭，他也不敢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送的太厉害，只能在团战的时候故意走位失误，被对面的机器人钩过去秒杀，或是我们打龙的时候他带线太深被抓。即便是这样，韩秦他们仍是赢不下这局。 这次比赛过后最惨的七个人，韩秦他们班参加比赛的五个人，由于输了要裸奔。最后怕裸奔的影响有点大，担心被学校再次记过，在韩凉的求情下我便答应允许他们在晚自习课间裸奔，即便是这样，也被晚课休息散步的同学给用手机拍下了视频，还发到了校网上。但因为视线昏暗，图像模糊，学校也就没有深究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晚上在cao场裸奔。 还有两个人下场很惨，一个是演员周旭，因为演技不到家终归是被看了出来，天天饱受各种冷嘲热讽，最后送了自己的联盟号，退隐“江湖”。 还有一个就是韩凉，因为他参与到了其中，还是替我们班参加的比赛。但这件事的主角本就是韩凉和韩秦，他作为韩秦的对立方本就无可厚非，可这件事后，他在班里就更加难难捱了，最后没办法，学校就把韩凉调换了一个班，改到了我们班。 从这开始，我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成了别人眼里的神仙眷侣。我的成绩每况愈下，可韩凉的成绩却依旧屹立不倒。 他不像别的情侣那样喜欢教我学习，他只是迎合我的喜好。而且他的思想很进步，从不认为只有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只不过他擅长学习，所以他扬长避短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如今我就要回国了，我能想到的再见他的画面，应该都不会发生。上了大学后，我的联系方式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问心有愧吧。 现在我唯一能获得他最新情况的途径，就是从他mama那里。 他果然是去了上海的一所大学，并打算在那里定居下来。是啊，这个小镇对他来说，毕竟是伤心之地，如果换做我，也一样会选择离开。 我打听到了他在漕宝路和同学一起合开的咖啡店，名字叫做寻人启事。 听说有很多单身的男女因光顾他开的这家店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店内的寻人启事牌总是在不停更换着寻找的对象，但传闻只有最上面的一块牌子，始终不曾更换过。 我能想到上面写的是什么，是我对不起他。 我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走进了他的店里。 幸运的是，我再次见到了他。如今的韩凉不再像记忆中的青涩，淡淡的胡茬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可是他的温柔，以及在向顾客介绍新品时的那种认真，不曾变过。 我抬头向最上面的寻人启事牌看去，那上面没有我的名字，而是“青春”。 …… 我选择在一处角落坐下，叫了一杯拿铁，一直喝到了他的店打烊。 其实我只喝了一口，真差劲，咖啡的味道太浓了。 街上醒目的霓虹灯此刻变得有些刺眼，红与绿，纷繁错杂的交织在一起，就和他店里的那些男女一样，意乱情迷。 “对不起，美女，我们要关门了。”我抬眼看去，是他们店里的一位服务生，瘦小的身躯却带着宽大的眼镜，十分不协调。 我没有说话，拿起手机便朝门外走去。 刚跨出店门，外面竟下起了雨。上海的十一月，还是会下雨。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韩凉匆忙走出吧台，随手拿起一把雨伞追了出来。 “下雨了，这把伞送给你。”我回过头，刻意压低了帽檐，视线只能看见他递过来的雨伞。是那种近乎一次性的透明雨伞，可能就是备在店里给顾客用的吧。 我没有说话，接过雨伞，抬手叫了一辆的士。 因为我是左撇子，所以下意识举起左手，而我的左手上，还带着当初韩凉用他两个月的积蓄买下的情侣戒指。虽然戒指的款式不是唯一，但刻在上面的“晓”字是韩凉的手笔。 他应该没有看清戒指上刻的什么，但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异样。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我能感受得到，他那炙热的目光正透过冰雨直射在我的身上。 “秦晓……” 他站在我的身后，用极其微弱仿佛是试探般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可我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打开车门，坐进里面，扬长而去。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韩凉依然站在原地，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雨里。 我捂住嘴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如果不是为了让母亲不再追究韩凉父亲欠下我家的债，我也不会选择出国，有意避开韩凉。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反对我和韩凉在一起，她就像电视里演的后妈那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拆散我们。 若不是我叛逆的性格与独女的身份，我想我早就顶不住压力，和韩凉一刀两断了。 但最后，我终究是败了，我不想让巨大的债务毁掉他们孤儿寡母，毁掉韩凉的一生。 ……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以顾客的身份去过他开的那家咖啡厅，我怕自己没有办法再次躲开韩凉的目光。 听说他们家最上面的那块寻人启事牌换了，至于换的什么，我想你也知道。 我们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 可是，真的就此结束了吗？或许从我决定回国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如果现在母亲非要追回债务的那话，那就连我一起算在内吧。在我和他分别的第一千五百零七天，我将我左手上的那枚戒指寄给了他。署名是，你永远的ADC。 ——END 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