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曲江池
那日仙铃院闹了一出人命案后,姜羲与一众友人懒得换地方,在仙铃院将就歇了一晚后,等到天明才各自散去,还约好三日之后曲江池上再聚。 当时姜羲是搭乘宁玘的马车回的宋府,与宁玘告别之前,他竟然主动提及曲江池聚会,说要与她一同前往,到时候来宋府接她。 他怎么说的来着? “脱离俗世久了,难免想要沾沾红尘之气,免得忘了自己。” 姜羲听懂了个大概意思,反正就是宁玘也想去凑凑热闹,她反正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一口应下。 没想到刚回到宋府补了个觉,叶诤又打发了人上门来,也约姜羲三日后在曲江池见。只是他与楚稷不是去凑热闹的,而是为了去查案,姜羲当然无法拒绝。 这么一来,曲江池花魁大比那日,怕是真的热闹非凡了。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这三日里,相比起仙铃院里死了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女,宁十九郎与姜九郎是旧相识的消息才是真的穿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姜羲也算是沾了宁十九郎的光,先前知道她的人,大多是国子学学生,或者参加青山行宫宴会的少年少女。可这次,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独来独往、高居山岭之巅的宁十九郎,第一次有了朋友,是从江南来的姜九郎—— “听说你有一位相交极好的友人,名叫姜九郎的?” 权倾天下的宁相宁远崇,此时站在独子宁玘的书案前,贯来威严深沉的脸庞显露出难得的温和,就连询问也是轻声细语,俨然一派慈父作风。 宁玘正在端详书案上铺开的画卷,这幅作品是他今天刚完成的,墨迹还未干透,带着湿润的笔触描绘出来的山水之图尤为鲜活,少年吃鱼的生动形象更是跃然纸上。 他看得认真,对宁远崇的疑问也是心不在焉的:“父亲从何处听来?” 宁远崇面庞带笑:“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 宁玘愣了一下,缓缓抬头。 父子两人隔着书案对望,眉眼极为相似。 只是父亲宁远崇的眉眼更加强硬,不显山不露水;儿子宁玘的眉眼更加清隽,周身有一股不染世俗的脱尘之气。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宁玘喃喃着,复又摇摇头,笑道,“父亲说的没错,姜九郎的确是我的好友,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宁远崇听到那个“唯一”,莫名怅然起来。 “有空带他来宁府作客。”时常听到同僚对他家十九赞不绝口,却无人知道他宁远崇也曾羡慕别人家儿子的跳脱生动。 难得,他也有机会看到儿子带着友人上门做客。 “好。” “这画倒是极好,你是的新作?我能拿去看几日吗?” 宁玘摇头:“抱歉父亲,这是我要送人的。” 宁远崇猜到宁玘要送的人是谁,没觉得不悦,反而乐意看到宁玘与他朋友往来:“听说你今日要去曲江池?有什么需要,便叫文伯替你安排。” “儿子知道。” 宁远崇这才离开,走出宁玘的书房时,他忍不住回首往里望去,明亮的天光照亮书房,宁玘垂首为画卷补上细节,专注认真的身影像是亘古不变的苍老雕像。 明明是个少年人,却深沉得仿佛历经岁月的老年人。 “也不知道,送他去那个地方,是对是错。”宁远崇摇摇头,负手离去。 宁玘暂且不知道父亲的纠结,他完成画卷之后,等墨迹干得差不多了,才将它卷起准备带出门访友——这画卷当然也是他给友人的作品。 因着先前与姜羲约好的,他今日便没有坐马车,是骑马出的门。 也没要人随行,独自来到崇仁坊的宋府,姜羲也刚刚准备好,骑上玉狮子,带着计星——前几日去平康坊是临时起意,今天要去曲江池,想起了答应要带计星去见识见识,自然不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要忙着离开,姜羲不得不暂时放下宁玘送来的画卷等回来再看,一行三人骑马往曲江池而去,快到曲江池的时候,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除了想要一睹花魁大比风采的男人们,女子也不在少数。 有的女子直接骑着马,有的女子则穿着男装,她们遍身罗绮,放声大笑,俨然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眼看着天色渐暮,前往曲江池的道路两旁竟悬挂上了高高的灯笼,照亮了一条灯火荧煌的道路。 “这曲江池的花魁大比,热闹得仿佛上元佳节。”宁玘环顾四周,饶有兴致地将美景尽收眼底,全然不觉他也成为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你们看,那里是不是宁十九郎啊。” “好像是,宁十九郎竟也会去看花魁大比吗?” “花魁大比本就是雅事一桩,我等文人写诗作赋相和,不正好说明我大云太平盛世,国力强盛吗?想来宁十九郎也是为此而来罢。” “他身边的人,怎么瞧着像是姜九郎?难道传闻是真的?” 姜羲与宁玘骑着马闲散而过,所到之处惊起一片议论纷纷。 姜羲最近也锻炼出了铜墙铁壁,学会对那些谈论视而不见。 到了曲江池边,她远远就看见国子学的同窗们聚在一起,同样也发现了她,柳自怀那个家伙正兴奋地跳起来朝她挥舞手臂呢。 他旁边站着盛明阳跟穆昭,他们二人竟然也来了。 “九郎!九郎!” “宁十九郎!” 姜羲挨着应了,笑得特别欢快地看向盛明阳穆昭:“你们也来了。” “我们不能来吗?”盛明阳夹枪带棒没好气道,还扭头钻进了人群。 姜羲有些懵:“他怎么了?” 穆昭往身后扫了一眼,分明看到那个家伙正悄溜溜地往这边瞥呢,便呵呵一声:“别理他,这几日他听长安风传你与宁十九郎是知己好友,正不忿着呢,幼稚的家伙整天只知道吃醋。” 说完,他主动跟宁玘见礼,两人说起家族之间多年来的相交甚好,气氛非常地融洽。 姜羲也瞅准机会,在人群里把盛明阳扒拉回来,三言两语就说得他眉开眼笑的,先前的气劲儿全消了不说,还支支吾吾地给她道了歉。 柳自怀正好走了过来:“我们的画舫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可以登船了。” 姜羲环顾周围:“今日的花魁大比在湖上?” “是啊,每年花魁大比的台子都是搭在湖中心,我们坐画舫靠近。对了,这画舫还是宁府准备的呢,是整个曲江池最大的画舫!” 姜羲顺着柳自怀的手望去,就见曲江池边上听着一艘巨大的画舫,足有五层楼高,相邻排列的画舫与之相比,弱小又可怜。 他们依次登船,画舫往湖心而去。 在湖边看得还不明确,等凑近了,姜羲才看到这片水波未兴的湖面上,竟然平白多出了一坐辉煌壮观的亭台楼阁。 柳自怀继续充当无所不知的解说—— “看见那片小楼了吗,全都是各家青楼的画舫用铁链相连,一夜之间搭建而成,非常的平稳,人走在上面就跟平地似的,完全是缩小版的平康坊,我们要是在自己画舫上呆得无聊了,就可以搭船去那边。还有最中间的高台,那里就是待选花魁们要上去表演的地方,登高足以让外围所有画舫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脚下的是宁家画舫,自然被安排在了最靠里的位置。 没一会儿,其他家的画舫也依次到了,不远不近地停在附近。 姜羲站在画舫上往四处眺望——她没想到这曲江池上的花魁大比会是在画舫上举行的,本来还约了叶诤楚稷调查案子,这下要怎么办才好? 正好盛明阳觉得外围的画舫距离有些远,说要去那边看看,大家也纷纷同意,坐着小舟靠近了青楼的画舫,踩着木板果然如柳自怀所说,站在用几十艘青楼画舫共同搭建出来的湖心建筑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水流起伏,双脚如履平地。 姜羲觉得在这上面遇到叶诤楚稷的可能性比较大,就吩咐计星去周围找找。 没一会儿计星回来了,顺便带来了叶诤邀请姜羲过去一见的话。 “我有朋友也来了,托人叫我过去坐坐,我待会儿再回来。” 姜羲没提叶诤楚稷也来了,免得他们来查案的消息流传出去。 已经找了包间落脚的众人也没多问,就是嬉笑了两句别走失在了花丛里。 姜羲笑骂两句回去后,与计星往仙铃院的画舫而去。 这一走,太多相似的画舫看得姜羲眼花缭乱,悄然间走错了方向姜羲都不知道,不小心进了不知道是哪家的画舫,还撞见了不该看到的—— “谁!”虎狼般凶恶的眼神猛地向姜羲看来,还顺势将身旁的娇小女子藏在身后,高大的身躯把女子藏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一片月白色的衣角。 姜羲瞥了那衣角一眼,抱歉地拱手说走错地方了。 “还不快滚!” 姜羲也没去计较对方理所当然的上位者口吻,这帝京长安,天子脚下,连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个三品大员的家眷,谁知道这又是何方神圣? 她只若有所思地转身出去,心头记挂着那片月白色衣角,却误打误撞找对了地方,在仙铃院的画舫见到了楚稷跟叶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