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马革裹尸还
萧北秦回头,只看到周遭的云州士兵们全都满脸慌张不已。 他们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颤抖地抓起弓箭,扯着穿戴不齐的甲衣,看着北越士兵气势汹汹出现的时候,脸上明显都是不可敌对的惶恐。 那生生战鼓,就像是敲在他们的脊骨上,敲得他们的战意溃不成军。 萧北秦看到他们脸上神情,就知道要遭。 “迎战!!” 他高声呼喝,声浪滚滚漫过城楼,瞬间把身边士兵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而他则果断伸手夺过一个士兵的重弓,用力拉满长弓如圆月,肌肉绷紧沉稳,眼神犀利锐杀,箭头径直瞄准前方的北越军阵。 手松,弦响,羽箭呼啸而出。 骑在马上的重甲士兵应声而倒! 城楼上的士兵们纷纷睁大眼睛,他们这才看清楚,原来站在城楼上的是他们的大将军萧北秦。 “大将军威武!”不知道是谁喊了声。 “大将军威武!!”其他人也都跟着喊。 萧北秦这一箭,振奋了兵心,士兵们总算是没有再慌,大家都稳住阵脚,开始在萧北秦的指使下,备弓准备第一轮的箭雨扫射。 他们心情振奋,看着他们的大将军就像是在看着军神。 连日来的作战让他们对大将军信心百倍,好像只要有大将军在,他们就绝对不会败!何况大将军说了还有朝廷援军! 只要他们撑到朝廷援军的到来,这连日来的坚守就结束了! 只要朝廷援军到来! 希望就在前方,战意如烈火熊熊燃烧,崩溃的军心在关键时刻被拉了回来。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开始按指令组织行动,看着他们的忙碌,万军之中的镇北侯萧北秦,看起来如利剑指天般锐不可当,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有把握。 北越是马背民族,族人们逐水草而居,士兵从孩童时就在马背上长大,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了拉弓,作战又向来悍勇,不畏生死。 百年前的北越国遇上一个厉害的王,让他们从零散的部落逐渐发展成强大的草原王国,也在百年前威胁到了适逢末年的大周,多亏当年昭圣太子力挽狂澜,才没让北越人跨过边关,践踏北境生灵。 之后北越孱弱了几代,直到这一代的北越王,又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萧北秦与北越王针锋相对几十年,对这位北越王的性子也有些了解,直到北越人习惯掠夺抢杀为生,大云北境对他们而言是一块硬骨头,多年作战下来也是损伤极大。 就北越人来说,他们宁愿北上去更远的地方,去那些传说中富裕到遍地黄金的国家,那里的士兵可不像大云一样,据说他们脆弱不堪,区区千人部队就能拿下一座城池,收获无数金银珠宝。 北越王为财帛心动,所以对大云动手时,总是畏首畏尾,想保留下更多儿郎们的性命,去帮他征服那些水草丰盛、更为富饶的土地。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北境军队问题层出,却仍然能在北越铁骑的威胁下,安享太平这么多年。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北越攻城的首领是他们的大王子,一个萧北秦了解并不深的人,一个对中原土地人情了如指掌的人,一个神秘莫测无所不能的人。 光从次次攻城的布局,就能知道,此次北越不是像以前一样乱打一通,他们在背后指挥者的带领下,在有条不紊的攻击,还是按照兵法排兵布阵。 背后指挥者,毫无疑问就是那位北越大王子金墨。 而在这数月对峙下来,萧北秦已经能明显感受到,这金墨大王子的兵法实力,毫不逊色于他,甚至隐隐比他还要高出一筹。 仗打得艰难,云州城又已经断粮,士兵们疲惫至极,朝廷援军毫无踪迹,世子求援成功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云州,成了孤城。 北越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萧北秦内心萧瑟,坚毅目光的深处,尽是悲哀跟绝望。 但他是大将军,是整个北境军的军心,他不能倒,北境军也不能倒。 “大将军!您的长枪!”他的副将匆匆到来,为他送上那柄祖传的长枪。 萧家烈焰枪,曾随先祖鏖战多年,也随他杀过无数敌人。 沉铁打造的枪身被手摩擦得光华生浆,温润内敛。枪身上还有数不清的刀枪箭痕,最严重的是中间一道模糊不清的断裂痕迹,是在萧北秦最艰难的一战里,被一名宗师高手砍断,之后又由萧北秦请军中大匠重新接起,几乎看不出痕迹。 这柄长枪,记录着他这一生无数的战役,也记录着他萧家的功勋战绩。 曾无数次浴血杀出重围,又曾无数次收割对手性命。 只是这一次,可能要陪他埋没在沙场上了。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他作为一名将军,最好的宿命,就是死在战场上,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只是在刀光剑影、血色漫天里,他想起了怀孕时的夫人,想起她在树影花丛间,一边缝着布娃娃,一边笑着看他练剑的样子。 他想到了女儿,想起幼时倔强的她,不认为女子就要深藏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执着地拿起长枪,一遍一遍苦练萧家祖传枪法。他看得又笑又泪,最后还是上去夺了她的长枪,指责女儿不该想着学武。 他当时只是不希望,女儿会有跟他一样的命运,但现在他后悔了。 恍惚间,萧北秦像是看到了他的妻女,在光芒里微笑着等着他。 眼角一颗泪珠悄然滑落,没入胡须之中消失不见。 萧北秦挥动长枪,为战高声呼喝。 到底是将一身血肉之躯,投入历史与战争的滚滚洪流当中—— 三天三夜的鏖战。 不知疲惫的厮杀。 云州城门在攻城锤下破成两半,城内无数不是喊杀声,而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尸山血海。 战场中的萧北秦身上足有五六处刀伤,背上插着两支羽箭,仍然气势汹汹地冲上城楼,力所能及地砍杀着北越士兵,不知疲倦,不畏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