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眼前人与杯中酒
长的瘦瘦的高高的少年说道:“你一个连神光都无法凝结的人,在这里呆下去不是自取其辱吗?白日见你没有到课,还以为你已经识相离开,没有想到你非但赖着不走,还有兴致吃肉喝酒,果然是乡下来的顽夫愚民,厚颜无耻到极点。” 听完对方夹枪带棍的说辞,方寻终于明白过来。 这些人来这里是想看他走没走。 自己在宿舍睡过头,误了白天的课程,与他同级的学员难免会有想法,猜测是否开光仪式在心理上给了他沉重打击,一时承受不住,于是主动退学离校。 说起来琴石学院每年都会有几个被教习放弃的学员,有人想不开走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看着一起入学的少年在修行上突飞猛进,自己却原地踏步停滞不前,其折磨与压力非常人可以忍受。 “实在是昨晚过于劳累,今早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色已晚。”他很认真做着解释,没有因为对方的咄咄逼人动怒。 这时后面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唐七味,你把气撒在他头上有什么用?愿赌服输,掏钱吧。” 听见身后的声音,唐七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旁边几人的表情同样不美丽。 方寻哑然,感情这些人拿自己的去留打赌,看样子唐七味输了不少钱,这才怒气冲冲找上门来,把满腔愤慨撒在他的头上。 他对“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句话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鱼香味更浓郁了,已经能听见汤水在锅里咕嘟做声。 “我炖了一锅河鱼,几位不嫌弃的话,不妨坐下来喝一杯。酒虽不多,一人两杯总还是有的。”他很和善地邀请来人就坐。 在那个世界,他的父母做小生意过活,哪怕被城管砸了摊位也是要赔笑脸的。 在这个世界,爷爷从小教育他来者是客,做地主的礼让为先。 唐七味咬牙切齿道,“谁稀罕你的鱼,哪个想用你的酒?你算什么玩意儿?区区轩辕奴,天地间最没用的一群人!” 左后方体型很敦实的少年说道,“这人的心真大。” 旁边一人说道,“不,他是脸大。” 现在全院师生都知道有一位少年通过走后门的方式入院,在开光仪式过程中被判定为没有潜力,还缺席了首日课程。 “方寻”这个名字成了学院的耻辱。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跟他做朋友?谁愿跟他对酒当歌? 显然没人愿意。 方寻没有理睬几人,转身走进厨房,不大的功夫端着一盆鱼出来,腕上还托着个编织筐,里面是几个热乎乎的面饼。 鱼汤的味道散开,满庭鲜香。 咕噜噜……方寻的肚子叫的更响了。 他把盆放到石几上,给自己满了一杯糯米酒,抓起一块面饼,捏着筷子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们真的不吃?那我可要开动了……” 唐七味听见后面的人在咽口水,自己的舌头也有几分不听使唤。 越是这样他越生气,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对面少年的心情,心想他怎么就那么无耻呢?怎么就一点不气愤呢? “这么好的菜,这么好的酒,可惜只能独享。”他举起杯,看了一眼空中的月,心想还是算了吧。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叫人意外的声音。 “今天运气不错,来的真是时候。” 是个女人的声音。 唐七味一行几人都是男性学员,闻言很是惊奇,向身后望去。 门外的主路上走来一道身影,月光照在银亮的铠甲,投下律动的红,那并不妖冶,别有一份热情。 清澈的目光,好看的眉眼,婉约的唇,长且直的马尾辫。 就算他们忘记昨日一幕,也认得那套昂贵的秘银战甲。 在整个汉唐郡,只有一位女性是这幅装扮。 “是辛娜小姐!” “真是辛娜小姐……” 她的脚步不停,迈过门前的青石板,穿过唐七味几人让出的路,坐到方寻对面的石凳上。 方寻放下手里的饼,给她满上一杯酒。 他举起杯,“很高兴见到你。” 辛娜举起杯一饮而尽。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方寻活动一下手臂,微笑说道,“已经不碍事了。” 辛娜说道,“那就好。” 两人说着又饮下一杯酒。 “让你见笑了。” 辛娜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任谁到朋友家做客,看到门前杵着一群恶汉,心情绝对不会美丽。 “我今天过来找宋教习叙旧,顺路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放心吧,我很好。”方寻拿起筷子夹了块没有刺的鱼肉放到她的碗里,“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辛娜笑着夹起,送入嘴里。 “唔,很美味。如果不是在宋教习那里吃过了,我想我能吃掉一整条鱼。” “喜欢就好,以后我会经常做给你吃。” 辛娜想了想,用不避讳外人的声音应了一句。 “好。” 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唐七味的脸火辣辣的,比小时候偷街坊的酒喝,被父亲左右开弓抽了三十多个嘴巴还难受。 方寻是学院的耻辱,没人愿意跟他对饮,没人愿意与他结交,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可是辛娜小姐不在乎,不以结交方寻为耻,反以为荣。 他们的羽毛再美丽,有辛娜小姐的羽毛美丽吗? 他们的天赋再优秀,有辛娜小姐的天赋优秀吗? 听着石几左右两人真诚坦率的对话,他们的立场变得很尴尬。 唐七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后面已经没有人,跟他一起来奚落方寻泄愤的学员走了个干净。 看看前面无视他存在的两个人,再望望门外的月光,他往后小退两步,转身投入院墙的阴影中,像个受惊逃难的贼。 辛娜望着门外笑了笑,视线回到方寻脸上时表情微变,忧愁渐生。 方寻知道她在忧心什么。 她今天去找宋教习了,肯定从对方口中了解到学院高层对自己的看法,难免会为他的处境犯愁。 就像刚才的作为,她毫不避讳外人在场跟他亲密互动,归根结底是担心他在学院遭人白眼,受人欺负,想借此机会向唐七味那样的人传递某种信息,或者说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