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蓝色地稻草人在线阅读 - 第四章 命运交响曲(25)

第四章 命运交响曲(25)

    “工富当天也被抬上警车送到火化厂去火化了,只不过警车在十字路口暂停的时候,他自己弄了个主意,想上辈子做农民太苦,下辈子好好做一回城里人!于是当即在人行道上选来选去选了个年轻妇女投胎,觉得这回城里投胎总可以当回城里人了吧,谁知那天他投胎的女人却是这石头村进城的农民工,就是我现在的妈,那天她刚刚被雇主辞退准备赶班车回家去,正好路过十字路口而已。于是,无巧不成书,工富投胎之后,我就这样出生在这石头村了!”

    我听了高山富讲到工富尸体所受的遭遇,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怒气,恨不能像鲁迅笔下《铸剑》中黑色人那样,对那些无耻之徒刀斧相加,愤怒难当。但知道事已至此,发怒毫无用处,于是我就像旺火之时拧紧煤气罐的开关,硬生生压抑着心中的火气。然而又听了工富投胎一事,想到他当年不辞辛劳为了买房进城过上好日子,到头来却是人生短暂心中悲苦,顿时又是百感交集。再转念想来这投胎之说应属无稽之谈,毕竟从生物学上来讲,生命的延续在于细胞的碰撞融合与分裂,若真有投胎,那这人世岂不处处都是前人转世,那生物的进化论又该何解释。不过,关于他为何能够如此清晰准确地道出我家中的事情原委,这确是让我无从知晓——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存在灵魂吗?既无科学可以考证,又无证据可以驳斥,我完全陷入一片空洞之中。

    我沉思了一会,想着他既然可以知悉那么多事,自然不乏还有其他所见,遂抬首问他,“那后来你还知道什么?”

    “爸过来的时候工富已经在殡仪馆了,变成一堆骨灰,安安静静躺在骨灰盒里。记得爸对着他的盒子说,小轿车里有个女主持人死了,后座的乘客是个市里管工程项目的大领导,受了点轻伤。还说那个大领导人蛮不错,安排人来捞工富的尸体,说一定要捞上来——这大领导看起来很上心。”

    “当时老爸怎么就相信这领导说的话呢?就怎么看出来那领导上心了,人家只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而已,何况车里还有个女主持人,这俩大清早就窝在一车里关系不清不白的,老爸怎么就这么轻信人家一面之辞呢?”我实在难以承受老爸这样被jian人轻而易举地就糊弄过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心地宽厚,当时想,虽然是这领导的车撞了工富的车,但是司机不是他,他不负主要责任,他能做到这样也不错了。何况那种情况下,开车的女主持人也死了,爸见死者为大那就算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当时这位大领导也一再找到他表示实在很抱歉,给咱们这边家庭带来了巨大的不幸深感自责和不安,一定尽全力做好相关善后事宜。还当着爸的面打电话给保险公司为工富的死申请一定额度的补偿。”高山富眼里渐渐有些湿润,似乎有如他真地亲历一般。

    “你能确定这开车的司机就是那死去的主持人吗?”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重要细节问题,一直想问却差点给忘记了。

    “我想想阿,那天对面小轿车上开车的是谁,让我回忆回忆!”高山富仰起头,表情疑惑不定,陷入认真的回忆中,想来他脑子里并没有清晰地看到那天的全部现场。

    他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我想起来,我确定那天开车的不是那女主持人,而是那领导。——他爬出车来,又钻了进去,在车里面挪动过那女人!”

    “千真万确吗?”我听他这样一说,想到这个细节格外重要,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我镇定地问道。

    “千真万确!”他着重的强调,看来确认无误了。“不过,现在想起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算了吧!”高山富又恢复了淡然无谓的神情。

    “就这么算了?——还有那个开采商的小舅子呢?”我心中对此处理结果难以表示认同,心有不甘,两条人命说没就没了;可是,从一个十岁、自称灵魂转世的小孩口中得到这一切线索,对于我来说,到底能不能翻案暂且不表,但只要有可能,我都想试一试,这股熊熊之火又复在胸中燃烧起来。

    “和工富一起的那开采商的小舅子命大没死,只是坐在驾驶室后排半条腿没了,有人让开采商转给他三万块钱,让他先回去安心养伤,也就没有消息了。而那死了的司机因为是城镇户口,保险公司赔给他家属十万,人也直接火化了。对于工富来讲,由于是农村人口,保险公司只给了五万的死亡补偿,而且还拉着爸去法院做了公证。当时老爸就质问法官‘我儿子和司机是同时被一辆车撞死的,同是中国人,也同是一条命,为何同命不同钱?’,人家法官回话说这是政策!气得老爸当场头晕吐血!坐在楼道口半天没缓过气来!”

    高山富说到这里,眼睛已经噙满了泪水。我突然感觉,一种久违的亲情此刻就这样弥散在我和他之间,尽管我们是两个彼此陌生年龄相差近二十岁的人。我怎么也没法否认,尽管这个叫高山富的少年至始至终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但在他那至今让人不可捉摸的、似乎从先天遗存的大脑的意识里却分明有着父亲留下的爱的印记。要不然,那些他所说出的具体细节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甚至包括我少年那些调皮捣蛋玩世不恭的生活。

    我从宽松地裤兜里取出一包手巾纸,抽出来递给他。他抬眼见我十分认真地样子,方才接了过去,张开纸巾,左右擦拭了一番眼角。

    “后来又怎样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未知的真相,我脑子里只想着让这个怪异的少年尽量的张口吐出,就像母亲秋日晒场上倒谷子那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