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这你能信？
学志跟小白菜的见面，是在安和贸易大厦某个律师事务所拍摄的，这家事务所的老板跟程尔有些关系。听说程尔想用某个办公室，老板笑呵呵的早几天就给腾出来了。嗯，程尔要求的那个监狱场景也是这人走关系弄得，在通州。 程尔跟他是老乡，收了程尔的五千块钱，提供了这么一个办公室，顺带联系了通州那边的一家戒毒所。 价格真心狠，老乡见老乡，坑的眼泪汪汪汪。说的就是这种专门杀熟的。 程尔没有还价，只说在办公室拍需要时间，并且还禁止非剧组人员打扰。额，实际上办公室就五个人，丁巍和姜洪波这俩男女主演，摄影宁号，导演程尔也掌了个摄影机，还有一位是程尔从青影厂找来的经验老道的收音师，兼职本场景副导演。 律师事务所的胖老板被关在门外，想看也看不了。 程尔简单问下两位主演的状态和职业态度，嗯，台词都算熟练，两人不约而同在剧本上写写画画做功课，有点演员的敬业了。 所以程尔决定先拍这个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镜头，简单，并且还能逐渐磨合一下整个剧组。这也是整个短剧开幕后的第一个镜头。 怎么拍摄的那是导演的工作，丁巍只管坐在桌子后，调整好呼吸等导演发号施令开始表演即可。 开始拍摄后，丁巍拿着电话无意识的翻着，左手握着一支未拧开的钢笔在纸上一点一点的，稍稍有些急躁。剧本上写着他这两天跟妻子小小的争吵了两句。 程尔点点头，还算可以。然后姜洪波敲门，丁巍将电话放在一边，坐直说请进。 这段剧情简单，但拍起来还是有些繁琐。主要是房间里一正两副三台摄影机，需要多个角度的镜头，所以尽管两人表现都算良好，可表演总是断断续续的，不够尽性。 一个场景是由好多个不同角度的镜头组合起来的，有的镜头三五秒长，有的镜头甚至不到一秒钟，这都是常有的事。这就需要演员有足够的耐心和敬业的职业操守，否则一个动作连拍好几遍，肯定会产生情趣。 所以等到拍姜洪波离开关门的时候，姜洪波是翻着白眼走出去的，反正镜头只拍她的背影。因为光喝水的这个镜头拍了四遍。 好在开篇第一次见面的镜头内容安全达标拍过了。看天色已经是华灯初上了，新人导演兴致很高，决定略作休息，拍摄办公室场景中的第二组镜头。 事务所的胖老板笑呵呵的进来问程尔要不要吃饭，他这儿可以订餐的。 丁巍没管这些，站在宁号身后看了几眼刚才自己的表演，摩挲着下巴，开头自己表现一般，倒是可以加个看看表或者看向窗外的动作。不过等姜洪波进来，丁巍感觉整个镜头都活了。 姜洪波穿着还是昨天的那套装束，主要是程尔要求，女主角要惊艳出场。 姜洪波的表演一如既往的细腻有质感，丁巍今天倒是换了风格，同样也是温吞煮水涓涓流畅。对上姜洪波的断断续续的说话，丁巍总能将镜头的注意力拉过来。 丁巍看了眼在旁边还在认真看剧本的姜洪波，心里有些认同了。 胖老板的善意程尔接受了，但是对胖老板一心想要在剧中饰演个角色的非分之想严词推脱。于是胖老板怏怏不乐的出去了，一会儿订的快餐来了，丁巍就发现全部是素菜，一点儿油荤是没有啊！ 简单吃过饭，程尔开始重新布置场景，第二组镜头是丁巍一个人的独角戏，讲的是丁巍从监狱回来才知道的晴天霹雳——他妻子有外遇了，并且还是惠东那个人渣。 因为出离了愤怒，学志有些歇斯底里的痛苦，将办公桌上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这就需要重新替换道具了，肯定不可能将桌上真的那部电话给砸了的。 道具是程尔准备好的，来的时候就带着，简单替换后，丁巍站在门口开始运气，等着导演喊开始。 其实学志是个苦命的娃，他幼年父母就离婚了，所以对家对婚姻有种偏执的缺失感和认同感，很矛盾但很合理。 剧本中没说他跟同事朋友的关系如何，可丁巍觉得这就是活的特失败的人。要不然诺大个办公室有四五张桌子是同事的，他们要么出去聚餐要么都有自己的案子跟，为什么偏偏就留学志一个人？ 等到他从监狱了得知自己妻子竟然婚外情于监狱里面的那个人渣，他没找任何朋友陪伴倾诉心中的苦闷，而是站在天桥上一个人猛抽烟，假装自己装饰了别人的梦。 到最后他到监狱里最后一次看惠东的时候，被惠东狠狠地嘲笑一番，学志心理产生了微妙的扭曲，他一个学了七八年法律的专业律师第一想法不是找法律当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而是决定报复，报复妻子，报复惠东，报复家…… 你看，这么low的人，怎么会是职场精英呢？ 丁巍探寻过程尔，程尔说他这是反讽隐喻，表示巨大社会压力下的人会走向哪样的突破，是坚强挺住还是不堪忍受走向毁灭，是观察人生的艰难，也是探讨人性的严肃，巴拉巴拉一大堆。 丁巍狐疑的看他一眼，心里想着说不定这货内心就是这么阴暗扭曲！ 丁巍一开始准备稍微内敛些，毕竟学志是个精英律师。所以他轻轻关上门，然后主动反锁，门栓发出清脆的嘡啷声。丁巍低着头沉默的站在门后一动也不动。 程尔喊了卡，说不行，必须要正对镜头。 丁巍看他一眼，没有争辩。平复一下内心，然后跟前面一样关门，稍微用力些，再反锁，猛地转过身来直勾勾看着镜头，眼神由空洞麻木逐渐转向苦涩愁闷。 站了几秒钟，程尔又想喊卡，丁巍猛地动了。两部窜到桌子前双拳捶桌，发出闷哼一声。 镜头里丁巍的嘴唇颤抖一下，眼神凶狠起来，牙关紧咬，憋得脖子都粗了，太阳穴上青筋绷起一跳一跳的。 然后丁巍张开嘴想大喊，又极力压抑自己，从一开始的低沉到最后的无声，这样持续了半分多钟，都能看见丁巍口腔里唾液黏涎。 再然后他一边抽着无声呐喊一边用力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疯狂推到地下，还用力抬脚连踩好几下。 最后丁巍软软坐在地上，眼眶里刚有了一滴苦痛泪水，丁巍低头。再抬头时，他笔挺的西服已经凌乱不少，一手扣着电话，眼睛里全是疯狂。 程尔满意的点点头，主动喊了停，然后说过了。 丁巍扫他一眼，目光有些冷，坐在地上开始喘粗气。 其实他对这段做过详细的功课，认为内敛些更能表现学志的性格和low逼人生，但导演不同意那就没办了。 程尔才不管内敛不内敛的，他只想看到学志那种只敢背着人偷偷发泄的疯狂，丁巍很好的完成了，出乎意料的好。他招呼丁巍、宁号和姜洪波来看下镜头。丁巍摆手不想看，反正他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表演。 宁号和姜洪波倒是凑到跟前看看，姜洪波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丁巍，稍稍感觉有些压力。实际上丁巍感觉一般，但三个镜头中拍出丁巍手脚动作和脸上细微表情，确实相当惊艳，至少在他这个年纪，很少有人能有这个水平。 于是这组镜头就又合格过了导演的要求。 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程尔就说今天收工，明天继续在这里拍摄，这里还有两组镜头。 那就回家，丁巍找剧组里一直呆在门外的场务拿了手机和衣服，跟众人道个别，说要回去。 姜洪波也就顺道跟着出来，丁巍觉得顺路载她一程算是还昨天坐车的人情也算可以。 坐上车，姜洪波躲在阴影中幽幽道：“没想到你演的这么好……” 丁巍翻个白眼，您的欣赏水平就跟程尔一个等级吗？他今天确实演的不尽心，因为总觉得自己一开始的那种内敛表演比这个好得多，偏偏导演不同意，所以有些郁闷，心气儿不顺。 姜洪波见他没有说话，又道：“听说程尔师兄的这个是你投资的？”语气飘忽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丁巍往后一靠，别过头看着窗外：“一开始觉得这是个好本子，就想着能不能我演这个学志，算是个人情吧，也说不上投资。” 姜洪波往他身边靠靠，意味难明道：“姜闻导演的那个你饰演哪个？” 丁巍看她一眼，歪着头道：“二脖子。”说起这个，算算时间应该在四五天后就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姜洪波看他没有交谈的兴致，便也沉默下来。 到了电影学院，姜洪波下车，临走仰着脸认真对丁巍道声谢谢。 丁巍摆手，车子启动，姜洪波站在路边久久不动。 到家后俞老师早就回来了，正一个人瘫坐在沙发上看书。看他进门，笑着冲他张开手要抱抱。 丁巍在进门前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只不过是表演方式不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到俞老师，真心觉得今天还是个美好的一天。 不过等到躺在床上的时候，丁巍自我良好的感觉就破灭了。 丁巍说起今天的表演，有些郁闷没能按自己的想法表演。俞老师劝慰两句话锋一转笑嘻嘻的问姜洪波的事。丁巍梗着脖子说姜洪波的表演还是很细腻的…… 俞老师拍一下他，故意抬杠说，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嘛。嗯，很有小女人撒娇的腻腻感。 丁巍假装无辜的眨了下眼睛，俞老师嘿嘿一笑，从床头拿过一张纸，丁巍一看有些昏厥。 因为俞老师竟然专门写了个备忘录，记着昨天晚上说的关于短信的事，这你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