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个演员（上）
要说哪个学校的老师最轻松？ 那肯定是艺术学院类的老师了。 一周才三到四节课，除过学校里开会或者别的事情，空余的时间大把大把的，真真应了闲的蛋疼那句话。 当然，这是对那种没什么追求的老师。 很显然，电影学院内的大部分老师都不属此列，以曹宝平刁一男薛晓路等人为代表。 他们不止追求桃李满天下教育学生成才的大目标，对于自己私人的小追求小目标也很上心，比如拍一两部能得到认可的影视剧，最好能留名影史校史，至少也要让自己的履历精彩漂亮起来，在教学的时候能在那些一心想进入文艺影视圈的年轻漂亮或者英俊潇洒的莘莘学子面前装一把大的。 俞老师就是那种没什么追求的那种。 拍完《卡车上掉下的小提琴》后，俞老师彻底进入“冬眠期”，有课的时候去学校，没课的时候就要么找人打麻将，要么俏生生的跟着丁巍，美其名曰监督查岗。 因为跟老曹一样有事业心的姜伟终于下定决心要大干一番了，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立项了。 首先确定的是拍摄地点，南京。 姜伟有同学在江苏电视台，这部电视剧也拉了江苏卫视进来，那边可以提供拍摄地点等其他便利。 其次，是演员的甄选。 男主角丁巍一肩挑了，女主角丁巍推荐了原版的梅亭。 梅亭作为怒而从戏剧学院退学也要拍戏的八朵金花之一，气质冷冽，可攻可受，古典美女，形体优雅有仪态，举止落落大方，更难得的是表演很有水准。 试镜的时候完全吊打了江苏卫视那边推过来的一位叫刘琳的女演员。 这是很明显的，单从表演上戏剧学院九六级的大部分都要比电影学院九六级的那一批强，更何况梅亭早在两个月前就拿到了剧本初稿。 有了丁巍的作弊帮助，压过刘琳那是轻而易举的。 刘琳倒也没有气馁，神色自若的跟丁巍打个招呼，留了电话号码，转身回京了。 这位刘琳，丁巍在学校里也打过交道，给帮忙搬过行李，拿了人十块钱的费用。 那时候的丁巍就是这么……苦逼。 男女主演确定下来后，就是其余的角色了。 江苏卫视那边又推出一位男演员，叫王雪兵，在剧中饰演丁巍的警察弟弟，算是个男三。 丁巍犹豫一下，私下里轻声问了一句：“王哥，你最近……没有……”他抽抽鼻子，做了个吸白色粉末的动作。 王雪兵是戏剧学院本科表演94年毕业的，成名比丁巍早得多，演技扎实，人也很英俊。 可丁巍对这个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某冰冰的前男友，两次入狱戒毒，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丁巍可一点都不想遇上这种一个大坑里连跳两次的危险人物，总局封杀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尽管这个时候总局还未出台劣迹艺人限制令，可丁巍就是不想碰这种人。 尤其是前年他已经知道京圈老大大老王因为那东西被祁宏兵狠狠收拾了一顿后。丁巍认为吸那个的就是找死作死的，性质极为恶劣，是犯法的，活该被封杀，活该进局子。 他记得王雪兵是两次被强制戒毒，可到底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就不知道了。 他私下里问尽管不礼貌，可也是认真的。 王雪兵脸色青了一下，扭着头看着丁巍，鼻孔张了张，最终扭头就走。 好吧，丁巍叹口气，为王雪兵感到不值。 原本他和魔都的聂远戏剧学院的刘火华三人有望接过青年表演艺术家的名号的，偏偏这三人都作死，走了弯路。 那两位倒还算情有可原，只不过一个是年少轻狂，一个是逗逼属性，可这位因为吸粉锒铛入狱那就是自作自受了。 江苏卫视那边不高兴了就，王雪兵本来就名气大，很不愿意来给没什么名气的丁巍当绿叶，这下还被丁巍给气跑了。 丁巍脸色古怪也没解释，摊摊手：“我的错。这样吧，剩下的你们和姜导拿主意，我就不参与了。” 他知道江苏卫视那边其实收了别的公司的好处，想安排一两个角色的，索性彻底将这个权利直接交给对方，一来赔罪二来送个人情，三来最好能拉一拉关系，省的拍摄的时候再起幺蛾子。 那边当然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丁总，请放心，我们一定甄选到合适的……” 丁巍当然不会相信这个姓张的制片主任的话，他就一个原则，契合角色最好。 然后，趁着剧组还没开机，丁巍就跟梅亭两人商量一下，提早准备对对戏。 这个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部剧有很大篇幅写了夫妻间暴力和冷暴力的对手戏，一个拿捏不好，恐怕都会产生问题。 于是俞老师也从旁边凑过来：“带我一个呗？” 或者，“走走走，你们这样太让人难受了，我们去听相声或者到外面活动活动，换换心情……” 再或者，“哎，梅亭，你的那个身段怎么练的？” …… 俞老师对事业那是一点儿追求都没有，完全属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吃等死型的。 俞老师在学校一开始只负责教大专高职表演班的学生形体，一周四节课，尽管还有四本教案任务，可怎么看都很清闲。 今年有进步，郑东天院长主持开会后将俞老师提了上来，负责表演系大一学生的表演基础教学，从工资上就能看出来，进步了有一千二百一十四块钱之多。 俞老师头一回有了努力上进的感觉：“哎，你说，我要不要再带个班？我听周老师说，班主任还能再多一千多块钱呢……你说，一千二百块能到柏林吗？” 丁巍差点被俞老师这个生硬的转折闪了腰，皱了皱眉，看着俞老师从一脸的认真雀跃变成无辜呆萌，眼睛里还满是挤出来的委屈和祈求，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姐姐，周老师没告诉你柏林还下雪着呢吗？雨夹雪都有，你不怕冷？”丁巍深深叹口气，有些无力。 周老师是九九级表演本科班的班主任，也负责整个表演系大专班的表演教学。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姜闻。 《浮屠》在电影学院小礼堂试映的时候，姜闻也来了。 看完之后他被底下学生提问对这部电影的看法，姜闻估计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张嘴就来，从《浮屠》的故事展开，说了一大堆，有关于表演的，有关于故事隐射的，有整部电影拍摄时的花絮小故事等等，口若悬河洋洋洒洒。 要命的是末了，这货话锋一转，说起电影等级制度，话里话外阴阳怪气讽刺了几句总局，然后张嘴开炮：“曹导，我认为这部片子拍出了那个特殊时期底层老百姓等小人物的微妙一生和其复杂的心路转变，是引领开创性的实验电影，不应该被埋没囿于一地，应该拿出去，拿到国外让那帮老外洋鬼子们也看看，我们国家也是能拍出好电影的。” 丁巍当时就头皮一麻，这货终于还是不死心，连蒙带骗连邀请带刺激的朝着《浮屠》朝他下手了。 早在去年，这货想参加戛纳，一来片子的公映许可证久久没办下来，二来当时戛纳电影节主席作死使了下贱手段，姜闻便隐而不发忍了下来。 后来，这货又想去参加柏林电影节，更改补拍了《鬼子来了》的结尾，一心想在柏林电影节上憋个大的。 尽管他也试了各种手段，《鬼子来了》得不到公映已经成为既定的公认的事实了，姜闻还是不死心。 《浮屠》拍完后，姜闻就跟丁巍曹宝平蛊惑过，一起去柏林。 老曹当时还很谦虚，觉得恐怕没什么机会。 丁巍倒是理解。 这个时候，国内电影真正能赚钱的不多，就那么两三部，要么是主旋律，要么就是冯晓刚的喜剧电影。 所有导演和制片人出品方这时候就出奇的一致态度了，参加国外电影节，能拿奖最好，不能的话就想方设法的把国外放映权卖给外国人，从国外放映版权上能找补一点是一点。 当然，至于直接和外国发行公司合作在国外院线放映那是不可能的。 张一谋欧洲三大拿了个遍，张伟品把国内院线折腾的叫苦不迭，那么牛的导演，那么牛的制片人，他们的电影都是这么干的，直接被外国人买断放映。后来的《英雄》和《十面埋伏》也是如此。 丁巍也想参加电影节，别的不说，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可他不想参加柏林电影节。 戛纳文艺，柏林政治，威尼斯媚美。 这是后来人所共知的欧洲三大电影节。 戛纳是法国人的电影节，尤其是大卫伯格这个加拿大籍的法国女婿上台后，欧洲三大中最有名气的戛纳越来越不堪了，去年更是五黄蛋的影后，法国情*色片拿下金棕榈，直接开创了历史。 自此之后，戛纳是一年不如一年，手段也是一年比一年下作了，彻底成为法国人遮羞狂欢的圈中之地了。 哪怕到了十几年后也没改变。 柏林电影节，似乎因为是运气的原因，因为几乎有任何大的世界性战争或者局势冲突或者宗教对立或者政治丑闻的发生，都被柏林电影节遇上了，并且十之八九的因为这种看似莫名其妙的因素拿到了大奖。 至于威尼斯电影节，世界上最古老最早的电影节，近几年来越发低门槛了，一门心思的瞄着美国好莱坞和奥斯卡，脸都不想要了。 所以，丁巍有些犹豫。 《浮屠》剪辑完成后，姜闻又来蛊惑一遍，丁巍给拒绝了。 他知道《鬼子来了》肯定被禁，不是姜闻换个电影节就能改变的。并且他又在《鬼子来了》里面有参演，丁巍可不想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原因扯到《浮屠》身上，影响《浮屠》的命运。 很明显，姜文还是不死心。 从试映后，姜闻改变策略化而分之逐个击破，说服了本来就心智不坚定一心想扬名立万的老曹，然后他又说动了俞老师，拿捏住了丁巍的七寸。 “小俞，你想想，就凭那小子的那两处表演，国内有演员能做到吗？就是有，都是些老帮菜了，他们又没有电影……柏林影帝啊，开荒历史的，目前还有半个多月的报名时间，我们完全可以放手搏一搏的啊！” 说的就跟柏林电影节是他当主席一样，说能拿影帝就能给影帝奖杯似的。 俞老师稍稍犹豫一下还是明白事理的：“他的表演虽然很有震撼力，可放到国际上，怕是没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