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没品
“卡，停。” “卡，重来一遍。” “停，梅亭，注意情绪。” …… 拍不下去了。 不止是导演张建东就是剧组其他人都能看得出梅亭的状态不好，已经有了奔溃脱节的迹象。 这场拍的是安嘉和第二次毒打梅湘南，并且下死手，且将梅湘南的两根肋骨打骨折。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安嘉和的猜忌，梅湘南半夜接了个学生家长的电话，温言说了几句，结果被嫉妒心重的安嘉和瞧见，两人话不投机，安嘉和就直接上手了。 丁巍一直控制着自己，但在表演上还是没有收力，梅亭就有些被吓达到的样子。 安嘉和在动手的时候狰狞很辣，不会顾及一丁点儿的夫妻感情，双眼圆睁，怒气勃发。 “没事儿吧？” 丁巍瞅瞅嘴角，镜头对着的时候丁巍还没觉得，这会儿被叫停了，他才感觉到耳朵根子火辣辣的，用手一摸竟然出血了，这是刚才两人厮打的时候梅亭下意识的抓的，可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梅亭，丁巍就觉得冤得慌，自己这回就是扫了几根她的头发丝，受伤的还是他好不，怎么梅亭表现的像是被真的打到了样子。 梅亭在地上躺了几秒钟张嘴吐掉血包，看一眼丁巍，低头沉默了。 丁巍以为梅亭调整一下就好了，没想到过一会儿就看见梅亭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双手抱胸埋着头抽泣。 “怎么了？” “丁巍，你真打她了？” 张建东皱皱眉头，画面里很明显丁巍应该没有扫到梅亭，可看梅亭都哭了，他怕是角度的问题没看清，所以有些不满。 丁巍满脸委屈：“导演，我真没打到，最多就碰到几根头发，就是踢得时候我都照着地板沙发来的啊，这会儿我脚都疼呢。” 有场务围上去仔细瞧瞧，见梅亭脸上光洁白皙不像是打到的样子，回头冲张建东摇摇头。 张建东无奈，不是打到，那就是演员入戏太深了：“休息十分钟吧，梅亭注意情绪。” 话音刚落，梅亭直接捂着脸失声痛哭了。 在场人面面相觑，得，这回是真的哭了，看样子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停的。 张建东烦躁的揉揉头发，沉默一下还是拍拍手：“剧务调整一下，这场先不拍了。那个，梅亭，你自己调整一下。” 丁巍看一眼还在哭的梅亭，心里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哎，你耳朵怎么破了？” 俞老师一会儿就回京城去，趁着休息时间过来跟丁巍告别，却是看见丁巍的左耳朵后面有些血丝。 “没事。”丁巍接过俞老师递过来的纸巾随意擦了一下，当时只觉得梅亭有些脱节的迹象，真没想到她会下意识的抓自己。 “路上小心些，要不坐飞机吧，安全一点。”俞老师跟几个同学准备坐火车回去，丁巍有些不太放心，主要是王谦源回去后给丁巍打电话说自己的钱包在火车上被摸掉了。 “没事儿，我们五个人呢，你自己也注意一点，别那么用力，梅亭肯定被吓住了。”俞老师轻轻埋怨一下，她刚才在边上看的时候，对梅亭有些感同身受，当初拍《浮屠》那场戏的时候，丁巍的脸色也很狰狞。 丁巍苦笑一下，相比安嘉和，大悲还是有一点人性的，安嘉和则彻底是个变态，两个人还是有区别的。 “把钱包什么的都收好……”丁巍再叮嘱一句。 俞老师亲他一下：“行了行了，我知道。我走了啊。” “真不要我送吗？”丁巍抱她一下，略有不舍。 俞老师是趁着周末时间学校放假来的，两人分开也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了。她本来就是喜欢清清静静的，可现在被丁巍提出的那个让人看不懂名头的电影展的事烦到了，三天两头的需要向郑院长和总局汇报。 关于青年导演电影展，丁巍提交了两份长达数万字的报告，佟副局也给丁巍打过电话，因为这边实在走不开，俞老师不得不被抓过来顶上一一顶，尽管丁巍也给俞老师详细解说过这个电影展，俞老师一向对这种事不是很上心，所以总是避而远之的一躲再躲。 俞老师感觉烦是因为上峰对于这个事很重视，尤其是在京城成立国际性电影节的事，可姜闻奸人似鬼打着交流考察的名义躲到国外去了，佟副局着急的嘴上都起泡了，只能一再紧盯着丁巍这边的。 梅亭状态不好，张建东着急也没办法，只得作出调整，先拍其他的戏份。 送走俞老师，丁巍又感觉无所事事，只得将全部心思放在剧组和表演上。 他在接到《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时候感觉很兴奋，终于又有个很需要表演功底的角色了，可没想到主要对手戏的梅亭似乎状态不对，稍觉郁闷，幸好，丁巍的对手不止是梅亭一个人，还有饰演高兵的李一祥，和饰演安嘉睦的富大龙等人。 他和李一祥有两场对手戏，都是高兵被抓后在医院里养伤，最后被安嘉和设计弄死。 二十来岁的李一祥还没有凭借《盲井》拿到曼谷电影节影帝的沉稳，也没有像十来年后成为凭一己之力为独立电影站台宣传的大气，粗眉小眼，青皮短发，满脸桀骜。 实际上在丁巍以及电影《浮屠》横空出世之前，几乎所有小有名气的青年男演员都是一个模子，小眼睛，俗帅俗帅的。 比如聂员，比如富大龙，比如王雪兵，比如孙宏雷。 李一祥也是如此，并且过而不及，他的长相甚至称不上帅，但他总能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那就是冷冽狠辣，跟悍匪高兵的角色形象极度重合。 “嘿嘿嘿，安大医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躺在病床上的李一祥手脚不能动，眼睛里满是得意与嘲笑：“八年了，八年了，我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她……” 高兵这会被抓自知难逃一死，他不想再回监狱，也不想吃枪子，所以就想激怒安嘉和，最好让安嘉和失去理智杀了他，或者临死前也不让梅湘南好过，向拉一个垫背的。 丁巍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与愤怒，鼻翼微张，直眼瞪他：“你想说什么？我很忙，今晚我是值班医生。” 安嘉和对于高兵这个人渣充满了愤怒，他认为是高兵毁了梅湘南，才会导致他们现在的婚姻关系屡屡不顺。 李一祥当然看见了丁巍眼中的愤怒，脸上嘲弄之色更盛，他想转一下脑袋长笑两声未能如愿，嘴角一抽，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来：“我脖子有些疼……”然后闭嘴不言，带着莫名笑意看着丁巍。 丁巍在心里为李一祥的停顿处理点了个赞，李一祥的原句台词这儿是没有停顿的，后面的话还是想故意激怒安嘉和动手的，但李一祥的这个停顿就有引导故事发展的意思，并且他脸上的笑意看似猥琐也是嘲笑，但李一祥眼睛里却是更疯狂的冰冷，很有层次感。 丁巍上前两步，看了下点滴瓶，又拨弄李一祥的脑袋偏过去再看李一祥的脖子，板着脸才道：“正常，输液里含有硝酸甘油，长时间不动会产生疼痛感。” 他在拨弄李一祥脑袋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表现出安嘉和借着这个动作小小的惩治一下高兵的意思。 李一祥果然是个优秀的演员，脑袋一偏，嘴角再抽，脸色狰狞，但眼睛里却是带着笑意，高兵在监狱里读过心理学的书，很会揣摩人的心思，几句话的刺激，再借由安嘉和的这个动作，他更能确定安嘉和绝对不是一个大度无私善良到可以替辱妻仇人劳心劳力治疗的医生，所以他笑了：“呵，就，就跟八年前她挠我一下的一样疼，呵呵……” 在场的还有两位看管警察，也听见高兵这些故意让安嘉和难堪的话了，赶紧出言制止：“行了啊，没什么事儿躺着吧，回到牢里有你说话的时间。”又对丁巍道：“安医生，这儿没事了，你去忙吧。” 丁巍深深的看了李一祥一眼，点头，转身离开。 “卡，好，这条过了。” 丁巍又走进来笑着道：“行啊，祥子，你那个停顿很有意思啊，有种起范儿主导的感觉了都。” 随着接触的越多，丁巍发现李一祥实在是个妙人，性格开朗，低调沉稳，能开的起玩笑，也能卖的聊萌，还对表演很虔诚，两人关系亲近不少。 李一祥躺起来一点，下一场还是这个造型这个场景，倒不用换了，扯着脖子也笑道：“导演，我举报，巍子这人公报私仇，故意把点滴跳慢，幸亏针没有扎我肉里，要是真扎进去，我指定疼的叫出来。” 张建东摇摇头没有理会，因为用的不是高频摄影机，并且还用了个远景，只能瞧见输液，镜头里肯定看不清针头是否扎进李一祥的手臂。 他也觉得李一祥的那个停顿效果更好，但对于精益求精力求做到最严苛最规范的丁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丁巍一笑：“你就扯吧，我问过人医生了，硝酸甘油在输液的时候会产生静脉炎疼痛，要么需要时不时的给血管活血保持温热，要么就需要调低输液速率，别说你针头没扎进去，就是扎进去，我也这么干，嘿嘿……” 他对安嘉和这个角色做了很多功课，就是安嘉和医学专业上的丁巍也有准备。 李一祥也只不过是开玩笑，笑了两声才略带怪异的低声道：“你，你真打了梅亭？人那么大美女，你就舍得？” 丁巍翻个白眼，哭笑不得。 剧组这两天最热衷的话题就是丁巍在拍摄时候到底是打了还是没打作为对手戏搭档的梅亭，并且越传越不像话，说什么的都有，丁巍和张建东姜伟等几人聊天吃饭的时候，有导助还悄悄的告诉他，说好多群演都觉得丁巍没品，竟然真的打女人，跟他饰演的角色一个货色。 丁巍无语至极：“不是好多人以为咱们是拍警匪缉毒剧么？怎么就知道我没品了？” 这回就连李一祥都一副铁帽子八卦王的表情，丁巍狐疑的看他一眼：“你不是吧，这么快就投降了？曾丽也不是什么大美女啊？”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缘分，李一祥和曾丽这两人在这个时空仍旧有些擦出恋爱火花的苗头，起因是李一祥闲来无事帮助服装部门的人亲自动手洗了囚服。 囚服是租借来的，质量层次不齐，也不干净，知道剧组所有人都会为他一个人的戏份穿上囚服出镜，李一祥就动手把囚服洗干净一些，很遗憾的是，李一祥拿着六七件干净的囚服过来的时候，被剧组的爱干净的女性哄抢了，丁巍也没能混到一件，但是梅亭曾丽就有。 因为这件事，李一祥一下子成为剧组女性成员的知心朋友，曾丽对这个表面糙汉子内心干净体贴的男人就起了好奇心，两人会时不时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 李一祥脸上一热有些尴尬：“屁，那是服装的问题好不，她要是换了时尚一点的服装……你这么大的剧组，就淘了那么几件难堪的服装啊？” 李一祥还振振有词。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剧组里的服装师是江苏卫视的，电视台嘛，好看的衣服就那么几件，还都是在大型典礼晚会上的，也是名人名主持等人的，剩下的就是……剧组里的这些。 就是梅亭的服装，也是梅亭自己在金陵四处买的租的借的，一开始丁巍还不知道，是来探班的俞老师发现的，因为梅亭曾丽等人约俞老师还逛了一回街。 俞老师回来后还给丁巍建议，给梅亭适当的补助一些，别真的那么没品的让人姑娘自己掏枪往里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