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排骨
“他去师范大学了，大学生电影节在那边有个展会。他，那什么，也说太长了，可我实在舍不得啊，你不知道，为了拍那几个镜头，我们差点回不来了……”哪怕是个新手导演，对待自己的第一部长篇电影总有一种变态的成就感，不舍得剪去哪怕一帧的镜头。 “唉，在电影学院放映了没有？他们怎么说？”丁巍理解宁浩的心态，但还是想着至少让宁浩听听其他人的看法建议。 电影学院一直有这个传统，学校也支持毕业生把自己的作品在小礼堂试映。 “还没有，我准备过几天……”宁浩也觉得拿三个小时的电影忽悠几个学生进小礼堂，怕是会挨打，尤其是上个月香江大神星爷带着两部片子来过电影学院，其中一部是《大圣娶亲》，也是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星爷还被文学系的某个学生扔了包子。 宁浩估计自己没有星爷那么稳的心态，能面不改色的捡起包子咬着吃了。 这个事情丁巍也听俞老师说起过，他觉得很神奇，在后世被奉为经典的《大话西游》，在今年第一次在国内放映，还是在电影学院的小礼堂观摩放映，引起了很大的争论，有相当大的主流观众和影评人认为这是对经典四大名著《西游记》的亵渎，叫好者也有之，不过只是极少极少的一小部分，给星爷加了个后现代主义大师的名头。 星爷在电影学院小礼堂等电影放映完后迎来铺天盖地的嘘声，有学生还把早餐包子扔到台上以示抗议，星爷脸色平静的捡起包子咬了一口也很无辜，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睁大双眼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后现代主义，我连前现代主义都不知道啊……” 可能这个时候的星爷还不是白头发，睁大双眼不是卖萌，也可能他觉得电影学院的包子不太好吃，不然为什么会有人扔到台上，砸到人怎么办？就是砸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那也不行啊…… 总之，这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事，神奇的黑头发星爷，神奇的《大话西游》，神奇的电影观众，神奇的包子。 “还有什么事，我一会要去买菜，赶紧说了。”丁巍抬腕看看时间：“快五点了，学校里都快下课了。” 来的时候给俞老师打过电话，俞老师对于他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情，她最近天天吃泡面都吃腻了，要是丁巍不来，她就准备试试最近新出的白象大骨方便面，既然丁巍来了，俞老师就说晚上吃排骨面了，丁巍真的赶一点时间，炖排骨需要大火还要长久啊。 宁浩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痛快道：“这个卡罗维发利电影节跟别的电影节不一样，它不要求在电影节上首映汇展，它的报名方式是给国家机构发报名表，由电影局决定派遣哪部电影参赛，一般一个国家三部电影，故事片，纪录片，科教片等类型片子里各选一部，所以，我想……” 丁巍有些奇怪这个电影节的报名方式：“就是你想申请这个故事片的名额，对吧？” 宁浩不知道丁巍跟佟副局的关系，但知道丁巍去了一趟总局后，在电影学院里流传起了个新名词——青年导演电影展，所以想让丁巍出面，看能否跟总局那边沟通一下走一走关系，总比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强得多吧。 宁浩赶紧点点头，抿着嘴看着丁巍。 最近看见这个动作，丁巍总能想起姜午那张大脸，抖了抖笑骂道：“够了啊，我现在看见这个动作我就恶心……行吧，我去试试，可不敢打包票啊，最好，你自己要上上心，这个时间真的太长了，总局那边肯定会审批的，你这个我都怀疑是否能拿到龙标啊，三个多小时，你真想得开啊……” 临走的时候碰见程尔兴高采烈的和卢川两人从师范大学那边回来，丁巍苦笑一下：“你俩是真闲啊，有那功夫帮耗子看一下电影啊，提提意见啊，我看他都快魔怔了……” 程尔也苦笑一下算是回应：“我给他说了好多遍了，节奏沉闷拖沓，就是风格也有些刻意喜剧化和煽情化，他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卢川也推推眼镜：“我觉得不要那么刻意喜剧化，其实也能接受，让他再剪剪，剪成一百四十分钟左右都可以。” 因为年纪和学历等主客观原因，卢川的电影理念已经形成了，相比起程尔宁浩两人，卢川偏爱与这种沉闷的文艺片，他认为电影是导演私有化的东西，适合细细品赏，电视剧才是公式化的。 从艺术角度和电影理念原则上他是支持宁浩的，但也认为时间确实太长了，哪有人能坚持三个多小时的，他就是对着海报幻想，也不过半分钟，呸，半个小时…… 丁巍对于魔怔了的卢川无力吐槽，除了他第一部电影《寻枪》外，之后的《可可西里》《王的盛宴》《南京，南京》《九层妖塔》等所有影片都有让观众产生一枪打死他的神奇冲动，这人还不知悔改，坚持着他那可怜的文人假清高和可悲的假文艺电影理念。 这个人是真的假，像是活在他自己的梦里。文人的高洁傲骨他做不到，学了个皮毛的假正经和假清高，文艺电影他坚守不了，哪怕是王晓帅贾樟可等导演尽管被市场抛弃了，可他们还是坚持着他们的电影，卢川呢？眼红商业电影就去拍商业电影，偏偏还在电影里面添加私货，真正的做到了老炮儿冯导一直想做的事情——拉低观众的智商，毁了观众的三观。 “老虎呢？《上车，走吧》还没拍完？”丁巍懒得跟卢川讨论关于电影的任何问题，见关虎不在，就问程尔。 程尔其实是这几个导演里面心思最为剔透的人，也是因为跟着丁巍时间长了，能从态度、语言交流等方面看得出丁巍对卢川不是很上心，他一开始不太明白，还以为两人有什么过节，后来跟卢川交流的多了，才发现不止是丁巍，卢川身边好多同学朋友都觉的这个人不太合群，这个就从卢川很少跟他同班的同学有来往就能看出来。 四年本科外加三年研究生，卢川在电影学院里关系最好的竟然是高他两届的关虎。 程尔不着痕迹的瞥一眼卢川才笑道：“片子早就拍完了，老虎捂着剪辑不让我们看，《上车，走吧》也参展了大学生电影节，他现在摇身一变成为组委会的人了，见天儿的在师范大学那边……” 看丁巍不知道程尔还嘿嘿一笑，脸上闪过一丝猥琐：“他交了个女朋友，魔都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的，两人现在腻腻歪歪的，唉，还是我介绍的呢……”说到后来竟然莫名其妙叹口气。 怎么滴？你是吃醋了吗？ 卢川除了对电影感兴趣，对这个也很感兴趣：“嗯，我们还去见过一次，有些瘦，跟个排骨一样……” 你看，情商低的人就是这么冷场的。 幸好关虎不在啊，要是关虎在，指不定又生事端呢。 丁巍眼神玩味的噢了一声，程尔有些郁闷：“真的，我发现还是同行了有好处……我是个导演，她是个学舞蹈的，能说些啥啊？” 这是有感而发啊。程尔是魔都人，他的女友也是他的高中同学，现在在央美学舞蹈，听这语气，应该是两人又吵架了。 程尔的女友看外形是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实际生活中却是喜怒无常性格多变的千金大小姐，光丁巍知道两人因为租房搬家问题就吵了五六回，也搬了三次家了，魔都女人就是这么……率性吧。 “你们谁给老虎打个电话，咱们抽时间聚一聚，他的电影拍完了，得尽快把那个电视剧的剧组拉起来……定好时间给我打电话啊，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去得迟了猪尾巴都没了，走了啊，晚上注意安全，少喝酒。”丁巍看看手表，又过了二十分钟，便嘱咐两句急急忙忙赶去菜市场了。 俞老师对排骨的认知是这样的，软嫩香甜，嘟嘟冒着热气，汤汁浓郁，连汤带骨的浇在白饭上，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她能一口气连吃……三块儿，米饭就吃汤汁泡好了的那一小块，所谓排骨焗饭，就是排骨排骨排骨焗汤泡大米饭。 丁巍在这小区附近的菜市场都是熟客，第三排第二档的肉铺子老板还算不错，热情大方诚信老实，向来卖肉都是足斤足两，猪都是自家养的，每天早上只杀两头，生意很好，第一排第三档的那家蔬菜最新鲜，第三排第五档的那家调料最全，第三排第四档的那家老板有可能还兼职卖盗版碟片的副业，第三排第六档的老板号称豆腐西施，其实她的豆腐一点都不好吃，哎，现在这是啥人都有啊。 丁巍随意打量几眼，一边跟相熟的人或点头或微笑的算是打个招呼，一边往肉铺走。 来的次数很多，这老板还是没认出丁巍是个小演员，只觉得这么顾家的小年轻这么早结婚确实太可惜了，他大女儿才上高中，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跟丁巍笑着打个招呼，一边拉家常问最近怎么不见来，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呢，一边手脚麻利的给丁巍切了他留给老主顾的好肋条骨：“你呀，别太委屈着自己，男人能负责人就是好男人，你还这么懂生活，我大女儿都快十八了，还不知道冷水洗肉好还是热水洗肉……” 大哥，内心戏这么足，你是凌凌漆吧？我就说了一句，称五斤排骨去给女朋友补补，怎么感觉你想了很多？听着怎么好像我是先上车后……还没补票的那种人？洗个排骨而已，不用冷水我用热水烫啊？你女儿是不是小时候在大海里泡过？ 丁巍无力反驳，想了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被老板瞧在眼里，老板又给自己加戏，神神秘秘的递过一个小纸包：“送你的，拿着吧，老家祖传的偏方，和排骨一起炖，滋补养颜，最重要的是……能生儿子……” 丁巍手上一抖，看着老板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口中讷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呢。 给了钱，丁巍边往外走边打开纸包瞧，看见是几段晒干的竹荪丁巍松了口气，幸好这是他认识的，要是一些不认识的颗粒药粉，他指定要疯。 不过，要不要找给这老板说一说，让他回去做个dna的亲子验定什么的呢。老板一直想要个儿子，偏偏来了四个女儿，后来找人请了个农村赤脚医生来，吃了两次竹荪排骨，就生了个儿子，罚款老板也高兴。 好吧，看老板那么高兴，丁巍就不说了吧，反正生活照样过得去吧。 不过，这老板很可能入错行了，他那身行头和唏嘘的胡茬和足斤足两的内心戏，都决定了他有成为一个优秀演员的潜质啊，可惜了。 丁巍提着排骨和别的食材美滋滋的往外走，还想着凌凌漆的盖世身手，裤兜里的电话响起来，是俞老师打过来的：“啊？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