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恹恹
丁薇瞪开车的丁巍一眼，没有说话。 俞老师坐在丁巍后面，轻拍一下他：“好好开车。” 转头又对丁薇轻声细语道：“京城跟金城差不多，都是干燥闷热。给，擦擦汗……哎，你把冷气开大点儿，把那两瓶水给我……小薇，怎么穿的这么厚，把外套脱了吧……” 俞老师递给略显局促的丁薇两张吸汗纸，见丁薇这个天气还穿着绿色的冲锋衣，又问一句：“你买的是卧铺票吧？东西都带出来了？” 丁薇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羞怯笑了笑：“谢谢，谢谢俞姐姐……我包里有水……” 叫嫂子肯定不合适，她还叫不出口，俞姐姐这个称呼还算恰当。 而且俞老师热情大方，还温柔体贴，跟她想象中的那些戴着墨镜的大明星一点儿也不一样，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俞老师得到准小姑子的回应，心里高兴一下，准小姑子比她还紧张，并且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姑娘，唔，除了这双腿也太长了吧，肯定超过一米了。 在来的路上，俞老师做了很扎实的准备功课，向丁巍仔细打听了准小姑子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说话节奏及穿衣风格等等，回去的时候就用上了，虽然从丁薇还的神态看得出她还有些初到大城市或者第一次见到准嫂子的那种拘谨，但倒也没有不懂事的横眉冷对对上俞老师，也算不错了。 趁着丁薇洗漱的时间，俞老师靠着厨房门框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要不明天我不去了，我领小薇好好逛逛？” 丁巍正汆豆腐来，感觉锅里白白嫩嫩的豆腐差不多有硬度了，一漏勺下去舀出来：“不用，明天早上跟我出去在附近看看，下午让在家看电视或者睡觉去。” 俞老师一向对吵闹喧嚣的颁奖典礼没什么兴趣，但对给了提名最佳女演员的大影节，出席还是要给面子的，这帮大学生对《浮屠》不止贡献了很大一部分票房，就是俞老师的提名也有他们的一小部分功劳，不去说不过去。 俞老师知道《浮屠》算是本届大影节的热门之一，她不去肯定说不过去，便不再提这个，转而又问起丁薇往后的打算。 丁巍对这个也没想好，尽管觉得丁薇这妹妹有些中二似的，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可实在不好再说教她，再说丁巍觉得凭这样出来闯一闯也算长点见识，他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明天早起啊，跟我去锻炼，去音乐学院那边，刚巧师范大学在那边，他们也有体育专业，先看看，可以不？” 等丁薇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出来吃饭的时候，丁巍给丁薇一声。 这丫头头铁的很，就是认准了要练体育要当职业运动员，丁巍问起她的打算的时候，就说了四所学校，长安体校、京城体校、金陵体校、郑州体校。 说话的时候还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振振有词：“京城体校专业最多，机会大，金陵体校的球类专业最靠谱，郑州体校田径最好，长安离家最近……我都打听好了……” 丁巍都被逗乐了：“……说那么多，你觉得你能考上吗？你这回要不是偷着跑出来，老舅给你圆了谎请了假，回去你就等着学校记大过吧你……” 丁薇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吧唧吧唧的从碗里扒干饭。 丁巍母亲是丁老爷子当剧团班主的时候在某处带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丁母才十一岁，还领着个七岁多的弟弟，两人都饿晕了，是从陕西那边往中原地区逃荒去的，可是两人一路上没跟上大部队，走了反方向，向甘陇地区走过来了，要不是遇见丁老爷子…… 后来，丁母就嫁给差不多跟她一边长大的丁父了，丁老爷子也没有亏待她弟弟，也像家里孩子一样，吃住穿衣用度一样不少，还供读书。 丁巍舅舅也算争气，上了中专，后来被分到县教委了，就那么干了快三十年了，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干部。 老舅对丁巍兄妹俩都相当好，丁巍产生报考表演艺术类院校的思想都是受老舅那里的报纸上的启发。 这回丁薇趁着在省体校考试的时候偷跑到京城来，学校里都是老舅给圆谎请的假。 丁巍跟他老舅也通过电话，老舅在别人眼里是个领导，可在他们兄妹这儿那可真是……好舅舅。 对于丁薇如此不理智的偷跑也不生气，还让丁巍好好陪着，别对丁薇发火之类的，还说出去转转也挺好，京城师范大学也有不错的体育专业，让丁薇试一试，说不定也行呢。 俞老师推丁巍一把瞪他一眼，又给丁薇夹了菜：“小薇，别听你哥的……吃菜。你呀，放宽心，明天去师范大学那边看看……才高二，还有一年呢，不着急啊……” 看丁薇赌气不说话，丁巍觉得自己稍稍说重了一点，便不再说这些：“吃完给老舅打个电话，我给家里打过了……行吧，反正你有自己主意就行……”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丁薇才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与活泼：“哎，哥，你怎么不演这个啊？猪八戒多可爱啊……” 电视上播放的还是徐征的《春光灿烂猪八戒》，这都不知道是第几轮播放了，这部首开国内魔幻先河的电视剧算是做到了妇孺皆知，徐征和小桃红两人收割了一大波的粉丝剧迷。并且在收视率上有赶超前两年的《还珠》的势头，实际上它的收益已经超过了去年的《还珠2》。 丁巍正打电话跟俞老师的经纪人方敏沟通明天俞老师的服装造型等问题。 这个年代的明星演员很少有穿礼服走红毯凹造型的奢华夺眼球的想法，国内的这股风气要等到两三年后《时尚芭莎》的出现才会风靡全娱乐圈儿。 但俞老师在柏林的惊艳亮相隔了两三个月还是传到了国内，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比如，方敏今天就说有个叫苏茫的女主编想约俞老师做一个访谈录，诚意相当不错，还留了联系方式，上面写着《时尚健康》杂志总编等字样。 丁巍沉吟片刻给了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这个苏茫很有可能就是后来那个在娱乐圈和时尚圈很有能量的那位明星教母。 不过为什么是《时尚健康》而不是《时尚芭莎》？ 丁巍不知道，让方敏私下去打听清楚了再说，被骗了可就闹个大笑话了。 娱乐圈的野蛮快速的发展不可避免的催生了好些个灰暗地带的附着，比如挂羊头卖狗肉的行骗。 那天跟冯源征道明叔保国叔吃饭的时候，话题相当宽松，两位陈大辈儿演员主动聊起丁巍的这个工作室，问投入、运营、盈利等等各个方面，丁巍也挑挑捡捡的给两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咖演员讲一讲，末了道明叔给了一锤定音的中肯建议，保国叔一点兴趣都没有。 然后转到说起演员片酬与表演能力的反映关系时，三位中两位陈老师觉得还不至于有什么影响，他俩的观点极为一致，演员就是一份特殊一点的职业，娱乐大众为大众服务而已。 冯源征就有些上火。 冯老师认为演员因为特殊性，更要做到表率，他一向都是宽于律人严于律己的态度。 这一点丁巍倒是看得开，退潮了，哪些人穿的裤子，哪些人没穿，时间会证明冯源征会是演员最后的坚持的。 这三位中冯源征算是强硬的改革派，尽管带着一点私心，可他确实是想从根子上改变表演的教学方法；道明叔则是地位使然，他后来成为电影协会的主席，不得不站出来说一些官方非官方的话；保国叔则纯粹是看开了，抱着游戏人家不管春夏与秋冬的无所谓态度。 在道明叔和冯源征两人略带恳切的交换意见的时候，丁巍和保国叔两人无意识的对视一眼，扑哧一下都笑出声，遭来那两位的嫌弃。 被罚了几杯酒，保国叔心里对丁巍越发亲近一些，他感觉丁巍这小子也是个看得开但又混不吝的小炮儿，跟他的为人处事和性格有些相似。 保国叔接《黑洞》一方面剧本确实出色，另一方面有看在冯源征的面子。 丁巍心里感激冯源征老师的热心帮助，除了许诺给保国叔的溢价片酬，还准备将找上自己的两个广告代言介绍给冯源征。 结果冯源征直接拒绝了。 找上丁巍的两家服装厂，一家是劲霸男装，一家是波司登羽绒服。 尽管这两家都是成立没多久的年轻服装厂，但丁巍知道这两家在十来年后都是各自行业的巨头型企业了。 劲霸很壕，听方敏说除了丁巍，劲霸还想把姜闻、王志纹、陆易等拿下，来个四俊杰五壮士的什么系列。 但丁巍知道以姜闻的尿性，除非能给出一年两百万以上的代言，不然劲霸肯定请不到姜闻。 波司登最有诚意，三年三百万想把丁巍俞老师两人都签了。 俞老师是肯定不会广告代言的，她只有在拍完《爱有来生》后因为经济压力才代言了一款护发液一款洗面奶，后来经济好转了，就再也不接任何代言了。 现在有丁巍一力承担两人的经济收入，没有任何压力，俞老师就更不会接代言了。 冯源征拒绝的理由跟俞老师差不多，他始终认为演员还是要靠作品说话，还告诫丁巍，演员最宝贵的就是这张脸，要保持神秘性才能给与观众不厌烦的期待。 冯老师还拿实验话剧院的吴若浦举例。 吴若浦去年拍了一部律政题材的电视剧，然后接了个西装的广告，结果对方是个空壳的皮包公司，不但代言费没有拿到，他自己这边还被套在里面了，听说三天两头的接到对方的骚扰电话，并且连他的住址都被那家无良公司曝光了，实在凄惨。 丁巍让方敏打听清楚这个苏芒以及那家《时尚健康》是否属实，怕的就是这种皮包公司打着幌子坑人。 听见丁薇说起《春光灿烂猪八戒》，丁巍放下电话给她说些电视剧背后的事：“拉倒吧，打死我也不去。你知道吗？我跟徐峥前年在拍一部短篇电影的时候，他还有儿头发呢……你是没见前天再见到他时的样子，跟少林寺的和尚就差头上的受戒香疤了，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顶个大光头……” 丁薇看了看丁巍的头发，笑嘻嘻的点点头：“对啊，你头本来就大，再推个光头……哈，你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爷爷让你学武生，给你剃了个大光头……哈哈，那是我第一次见有人被晒的头顶都脱皮儿……” 俞老师听的即吃惊又感觉貌似十二三岁的丁巍顶个光溜溜的光头也很有趣，笑出声：“啊？哈，还有这事儿？小薇，你给我再说说你们小时候……” 俞老师这是找到拉近跟小姑子关系的捷径了啊！ 丁巍翻个白眼起身：“小薇晚上睡沙发，你腿太长，床放不下！” 腿长一米一的丁薇瞪着眼睛，无法理解：“你比我高，腿比我长，你怎么睡得下的？！” 旁边的俞老师脸上一热，眼帘低垂，伸手推了推桌子的果盘：“咳咳咳……吃水果不？” 淡绿色敞口果盘里躺着一个孤零零的小金桔，恹恹的黄。